认识周淮安四年了,温与行倒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正经,不过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了,不会是跟前女友表白被拒了吧你?”他没心没肺地揶揄了句。
周淮安不以为然地挑眉,今晚本以为确定她的心意以后自己就能坦然对她进行追求,可是在最后关门那一刹那,虽是确定了,可为什么心里感受到的会是释怀。
仿佛叶衔卿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他,成了一个执念,又好像只是执念。
“不是,我表白谁会拒绝我?”周淮安有些自嘲地将熄灭的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抬眸,又漫不经心地眺望远方那黑色的城市。
“不过我确定的是,”他放缓了语速,像是在娓娓道来某份情愫,“我对她还有感觉,不然为什么我见到她仍然会紧张,仍然会想靠近,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怎么我今晚确定她对我的心意以后,反而感觉能够放下了?”
温与行被问住了,他不擅长解释感情问题,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有没有可能你只是单纯的犯贱,只喜欢被人吊着?”
“……”
得,天被聊死了。
不过周淮安没心思去数落他,他像是陷入了一个自证陷阱,因为那份感觉的存在,所以迫切想证明自己仍然是喜欢叶衔卿的,可又是因为另一份感觉,让这个证明显得自相矛盾。
可如果喜欢要靠自证来让自己相信的话,那是否只能证明这份喜欢其实早已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
“诶,你对她,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
周淮安这才缓慢地调换视线到他身上,“你更相信哪个?”
“我?我当然相信日久生情,一见钟情不觉得很不靠谱吗,就看对方一张脸就喜欢上了是不是太草率太肤浅了?”
“也许一见钟情的‘情’不仅限于爱情和外貌呢?”
温与行疑惑抬眸,“什么意思?”
“你或许不知道,”周淮安陷入沉思地叹了口气,“别看那家伙现在看起来很自信沉稳,但大学的时候没少受人欺负,她以为我不知道,还总是花心思想让我高兴,我其实知道,她不快乐,心里一直都很难过。”
缓了一下,他接着道:“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确实很想去保护她,我因为她给我的感觉所以想接近她,在我看来这也算是一见钟情。”
温与行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不觉得那只是你的拯救欲在作怪吗?”
“你死不死,”周淮安正了脸色接着道,“要是我说,那是因为我以前和当时的她是一样的人的话,你会觉得奇怪吗?”
“你?讨好型人格?”温与行惊讶得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你逗我呢,不是,你需要讨好谁?哦,那退一万步说,你就因为当时觉得看到了同类所以至今对叶衔卿念念不忘?怎么可能?”
懒得理他,周淮安又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他的沉默让温与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没见他这副模样过,温与行也自觉地收敛了一点。
“喂,要我说,有感觉你就相信自己的感觉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想得越多,干扰你的就越多,都成年人了,大胆一点又怎么了?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喜欢她,那就去追她,慢慢了解说不定你就更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了呢对吧,多想无益,只会让自己更看不清自己的大哥。”
温与行今夜难得说了段有道理的话,他决定回去把这段语录写进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太他妈潇洒了,不停地在心里感叹,周淮安有他这个人生导师简直是他的福气!
夜色微凉,沉默蔓延。
“周淮安。”
温与行带着打量停顿了片刻。
“其实你只是在害怕对吧。”
“我?”周淮安声音带着笑意,“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害怕就算在一起也会像以前那样,她也许还是会走,也许你们会再次不欢而散,再或者你怕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闻言,他烦躁地将烟头掐灭,“没有的事。”
温与行像看穿一切那样喂了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矛盾,因为理性让你远离她别重蹈覆辙,而感性又说你真的喜欢她,得,与其纠结这个话题,倒不如说说她为什么对你重要。”
为什么重要吗,周淮安的指尖缓缓摩挲已经熄灭的烟头,从哪儿说起呢。
思索半晌,他只说了句:
“其实从她离开到今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他说得理所当然,轻描淡写。
可自己明白。
没有流泪不代表心里没有哭过,因为有些人的离开只会给你悄无声息地给你留下无尽绵长的潮湿。
他的世界本就一片阴冷,像在凌晨三点起着冰冷浓雾又下着粉末细雨的古老街道,偏偏有人愿意住进来。
故事被拉回很多年前的某个秋天。
彼时,十四岁的周淮安正踏上前往新家的道路。
耳畔轰隆声作响,火车途经隧道又留下好几层回响。
坐在他对面那老男人弯腰将臭气弥天的袜子脱下来又随意扔到一旁,给车厢内浓厚的烟草味又添了重重的砝码。
刚下一波乘客,他抬起腿,将自己那臃肿不堪的身子横放在座椅上,还不停地调整姿势好让自己舒服一些,那一刹那的同时,传来乘务员不满的叫喊声,那是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深紫色制服裙,推着餐车正经过这狭长混沌的车厢,本就不耐烦的心被他那双拦路臭脚的味道抬了好些个等级。
周淮安平静地移了视线,转头盯着窗户外那不停后退的枯黄树丛。
争执声仍在继续,此起彼伏,像是习惯了这样吵闹的氛围,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院长告诉他,下了火车会有人来接他。
并且温柔叮嘱他,如果再被退养,孤儿院也不会再要他。
“喂臭老娘们!信不信老子投诉你啊!”
“投诉?你以为我怕你们投诉啊!整天待在这种破环境里老娘早就想辞职了!你不看看自己什么鸟样儿,横躺侧躺地也不嫌丢人!”
“老子买了票就爱怎么躺怎么躺!”
看热闹的议论声渐起,其中一个大姐抱着孩子笑着劝道:“哎哟喂,再吵下去火车都到站了嘿!”
一句话顿时扩大战场,周遭弥漫的嘲笑声刺耳极了,周淮安不由得扫了眼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人的嘴脸,又淡淡地瞥了眼对面下不来台的老男人。
想打就打吧,听着那些笑声我也觉得烦。
他在心里想着。
距离到站还有十来分钟,周淮安百无聊赖地在心里猜测他到底会不会动手。
果不其然,那男人气急败坏地将座椅前的玻璃瓶砸碎,砰的一声,车厢内的人万籁俱静。
一块细碎的玻璃弹到周淮安脸上,在他的眉毛上边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他像是路人那样抬眸,感受了下从左上方传来的刺痛感,随后不疾不徐地抬手摸了下,噢,原来只有这点血,那就不用管它,像这样的十三秒就可以凝固了。
只是那些弹在身上的碎玻璃渣有点麻烦,得站起来抖一抖才不会硌到手背。
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一触即发,几个身形高大的工作人员过来将他们两个带了下去,众人静默两秒,很快,这节车厢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嘈杂。
…
“诶——等等等等。”正在听故事的温与行伸出手打断他,不可置信地眯了下眼,“你是想说,你是周叔叔领养的?我怎么没听家里人提过这事。”
周淮安侧过身对着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不完全算领养,也算我自己争取来的。”
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温与行疑惑至极地啊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惊讶,周淮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夜晚总是静悄悄的,衬托得交谈声格外清晰。
“我到那儿的时候,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已经先到了,后来机缘巧合下,我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和他两个人,半年内他们只打算留一个,结果显而易见,我比他更会装听话,所以我留下来了。”
又是一枚原子弹投放了下来,温与行今晚不知多少次发出疑惑的感叹声。
相较于他的不淡定,周淮安倒是觉得没什么,如果把名称去掉,倒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短短几句话,概括了这一路上的风霜雨雪,温与行大抵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要是把一切的一切都拉得再长远再具体一些的话,或许他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周淮安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靠过去。
你知道的,人是爱报团取暖的群居动物。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的人生如鱼得水。”他敷衍回答了句。
“你滚吧,谁要听你说这个。”
“诶,你是不是觉得你不管问什么我都会说啊?”周淮安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
“我靠,讲故事讲一半就算了,我想听叶衔卿出场啊大哥,你根本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斗嘴声被清冷的过道拉得空灵长远,叶衔卿站在拐角处,头顶的暖色走廊光在此刻却显得有几分落寞,她睡不着准备出去走走,结果没想到周淮安还在这一层。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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