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班里前排的气氛还是很紧张的，前排的同学都很看重文理分科，即使大家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打算，还是想过了期末考试出了成绩再定夺。
后排的氛围就完全不一样了，感觉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快、点、放、假。”，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周五就放元旦了，再过半个月就放寒假了。”
于皓最近迷上了小程序里游戏，虽然无脑弱智但很打发时间，他这会正对着手机点来点去玩一个三消游戏。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昨天发的卷子，祁一舟在他旁边听课。
于皓发现祁一舟开始学习已经有段时间了，大概在上次奶茶店聊完文理分科的事情没多久。
某天晚自习他带了一堆初中教辅书来到教室，也没说什么，就开始埋头做题，直到现在。
其实初中的知识他和祁一舟半斤八两，大概是都能会个一半一半。区别是祁一舟是一点一点学的，于皓是最后一学期恶补的。于皓做事总是心里有数，他不可能把自己弄去隔壁以打架斗殴犯傻逼为荣的二高，也不可能让自己没学上，但并不想过多努力，所以只做到刚刚好，对，也就是刚刚好能进入这所学校，他就休息。
祁一舟没有他那么聪明，所以学习起来稍微有些吃力，但他在后排学习并不会为自己的努力感到羞耻。他知道于皓不是那种嘲笑别人努力的人，他向来尊重所有人。反而在于皓旁边学习让他很踏实，因为于皓不嘲笑他，其他同学也不会嘲笑他。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喜欢给自己贴上众多标签，你是优生，你是差生，你是问题学生。仿佛互相井水不犯河水，对于某位问题学生开始痛改前非好好学习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你在厕所看到年级第一的学霸刚打完群架顺便还点了根烟。
于皓有时候看到祁一舟埋头解题的样子，会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觉得我哥们真帅啊。
下课铃声响了，于皓起身准备去抽烟，从学校操场沿着后门往西走，也能走到教职工宿舍。一直往里走，最深的巷子就是学生们聚众抽烟的好地方，那里易守难攻，老师想抓住学生的困难程度不亚于在迷宫里玩贪吃蛇。
他拍了拍祁一舟，准备出去，祁一舟揉揉眼看着有点困说：“去哪？”
“后门抽烟。”
“我也去。”
“不学了？”
“今天周三，下节体育课不去了。我得提提神，抽完了再回来呗。”
“OK！那走！”
俩人走到地方，果然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了。
于皓点了根烟又给祁一舟递了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下转头跟祁一舟说：“你也别太拼，注意休息，再把人熬坏了我可不去给你收尸。”
祁一舟说：“没办法啊哥，我到现在初中的知识点都没补完，跟都跟不上。才开学不到半年，数学老师恨不得把整个高中的重点都讲完。”
于皓：“你急也没用，身体重要好吧。”
“反正马上寒假了，寒假再睡。”
“我靠，你这波真有点励志了，让我有点感动。”说着于皓装模作样地开始抹眼泪花。
祁一舟给了他一胳膊肘：“去你的！”然后笑着说：“我他妈又不是你，脑子灵光的跟啥一样，一学就会，一学期抵我三年。”
“拉倒吧，你初中那三年跟你最近一样吗？最近拼的我都怕你一大早猝死在我旁边。”
“你少咒我。”
“你怎么不去找班里成绩好的人带带。”
“有啊，咱们班程广。”祁一舟顿了一下，“哎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不是在这租的单间吗，他住我隔壁，我下了晚自习会去他那问题。他人挺好的，讲的也细，我能听懂。”
“你晚上不睡都去干这事了？你不考虑你，你也想想人学霸的身体吧。”
“嗯……”祁一舟仿佛有话想跟于皓说，又有点不好意思。
于皓一下子就猜出来他在想什么：“想跟他坐同桌是吧，去吧。”
“嗯……啊？你同意了？”
“这你跟我还不好意思啊？大哥，咱俩是一个班的，换个座位还跟我商量，你是我对象啊？”于皓打趣道。
“滚，谁你对象。”祁一舟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下来。
“你啊你啊。”于皓开玩笑地摇着祁一舟晃。
“我取向正常！”
“说的跟我不正常似的。不逗你了，你放心去吧，好好学习，回头考个好大学去找你爸妈。”于皓不跟他开玩笑了，认真道。
“嗯，借你吉言。”祁一舟语气也认真起来，他想了想，表情一变又说道：“哎不过这样，你不就没有同桌了吗。”
祁一舟知道于皓肯定不乐意跟别人坐同桌，下次调座位应该会是分科后，也不知道谁会跟他坐一起。
“兴许没人敢选我那呢，我一个人可以用两个抽屉，爽到不行好吗。”
“我尽量选的离你近点。”
”滚啊，说的跟我离了你不行似的。您，请往前三排坐！回头考好了爸爸也跟着沾光。”于皓笑得贱贱的。
“你上一边去吧。”祁一舟给了他一胳膊肘说：“我尽量努力。但你可别因为这，出了什么事就不喊我。还有，放假上网的话，可以叫我。”
“哟，还没学出个名堂呢就开始惦记上网了。”
“我那是发泄压力！”
“成，你需要发泄压力的时候再跟我说，我监督你。”
抽完烟俩人往回走，这会学校已经上课了，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他们班和一班在上体育课。
于皓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双手揣进兜里，干冷的空气从鼻腔吸进肺，再化作白雾呼出来。已经入冬很久了，是于皓喜欢的冬。
推开教室门，扑面而来的又是那股沉闷且压抑的窒息感，于皓皱了皱眉，拍了拍祁一舟说：“我先走了，晚自习再来。”
“啊？……行。”祁一舟不会多问，于皓经常这样突然消失，他每天会定时在班里出现，主要是给班主任看看他活得好好的，人没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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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还是上午第三节课，于皓想了想不知道去哪，索性去了家附近的湖心公园。今天没什么太阳，视野所及都是雾蒙蒙的，像是降低了灰度的照片。于皓坐在公园长椅上对着湖心发呆。
他经常这样，一坐就是很久。
快要元旦了啊。
元旦是人类为了庆祝他们赖以生存的小行星在广袤无垠的宇宙里，围绕自己的恒星进行了一次公转。
于皓打心眼里喜欢那种很多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为了什么事而庆祝的感觉，他觉得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这些珍贵的、值得纪念、可以拿来回忆的日子让他有一种活着的实感。
所以小时候，他非常喜欢过节，那时候的冬天总是充满烟火气，奶奶会用院子里架起的地锅做一大堆好吃的，他年龄小还非要学着烧火，经常把火弄灭，奶奶也不生气，还用炉灰焖红薯给他吃。吃完饭会给他变出一把炮仗和烟花棒，让他拿去跟镇上的小孩点着玩。
有时候邻居家的小矮子会跑来他家，于皓就走到哪都带着他。镇上往村里走，有大片大片的杨树林，孩子们可以在那玩遍春夏秋冬。
后来他和奶奶搬来县城，再也没有那样的大的杨树林，也再也没有那个只跟他说话的小矮子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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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矮子的爸爸不是个东西，家里经常传来打骂摔碗的声音，小矮子的妈妈就会护着他让他跑，他就跑到杨树林里抱头躲在光秃秃的树下。他严重营养不良，兴许跑的急，冬天也只穿了件薄衣，瘦得隔着衣服能看到肋骨的轮廓。于皓是8岁那年把他捡回家的。那天是元旦，新年的开始。
“奶，我捡了个小孩！”他走进院子就对着屋里喊，然后回头跟小孩说：“小矮子你别害怕，我家就我跟我奶，我奶做饭可好吃了，你等会得多吃点，你太瘦了。”
奶奶听声出来，看了一眼于皓说：“乖孙怎么单穿个毛衣就出去了。”
然后看到于皓身后的小孩，小孩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攥在于皓手臂上的手收的更紧了。
于皓的棉衣这会在他身上套着，奶奶笑了笑，皱纹堆积在眼角：“这谁家小孩被你捡回来了，天冷，快进屋。”
小矮子跟着于皓进屋，看到了他记事以来从未见到的画面。干净整洁的堂屋，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餐具都是完整没有豁口的，开着暖气的屋子里居然没有令人作呕的酒气。
“乖孙来，给袄子穿上。”
“奶我不穿了，屋里热。”
“你这再冻着了，到时候要吃药打针，又该哭了。”
“哎呀冻不着。还有！奶我都我长大了！打针吃药才不会哭呢！”于皓走到奶奶身边，小声说：“奶，那小孩太可怜了，就穿了一件衣服，看着像饿了几个月，身上都没有肉。他肯定冷，我就把我的棉袄给他穿了。我是不是很棒。”
“是，你在奶奶心中最棒。快洗手吃饭吧。冬天，菜凉的快。”奶奶笑道。她还未到七旬，头上还没挂满银丝，耳朵上带着银质耳环，仅看骨相也能知道年轻时一定是个温婉的姑娘。
于皓回身去抓小矮子：“走啦去洗手，你肯定饿了。”
小矮子寸步不离于皓，像是有点害怕家里的大人。俩人坐在餐桌前，他都要抽出一个胳膊贴着于皓。
“你这样我都没法吃饭了！”
“……”
“你别害怕啊！我奶又不吃人！你专心吃饭！”
“……”
“算了，你、张嘴！”小矮子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拍了一下小矮子：“张嘴啊！”
小矮子张开了嘴，于皓马上往他嘴里塞了个炸丸子。
那炸丸子外形金黄酥脆，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小矮子像是再也受不了了，埋头苦吃了起来。
奶奶做饭当然都是为了于皓喜欢，一桌都是小孩爱吃的，什么丸子呀，鸡翅啊，糖醋排骨，甜汤……，他从未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不如说他从未好好地安生地吃过一顿饭。
奶奶慈祥地看着他：“你是清兰家的小子吧。我记得是叫……”她抬头想了想道：“小辉。”
玄晖啃排骨的手顿了一下，用蚊子一样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
“奶你认识他啊。”
“知道他，哎，他爹不是个东西，天天喝酒打牌，输了钱就拿他们娘俩出气。好好一个孩子，瘦成这样…”
“啊……”于皓还小，他只觉得小矮子特别特别可怜，他爹是大魔头，他家是魔窟。
“奶奶我们养着小矮子吧。”
奶奶被逗笑了，无奈道：“他是别人家的小孩，我们养不了。但是你可以作为他的朋友保护他，奶奶也可以做他的奶奶。”
“哎、小矮子你听到了吗！今后我保护你！你要是不知道往哪躲，就来我家找我！躲我这！”
玄晖抬头，他的脸上脏兮兮的，因为冬天寒冷干燥，有些凹陷的脸颊上还长着龟裂的冻疮。他望着于皓想了很久，缓缓地点了头。
吃了饭，于皓打开电视看动画片。
奶奶跑去打电话：“喂？哎，是清兰吗，我是皓皓奶奶，你家小辉在我这，对对，皓皓在外面玩碰到就给带回来了，已经吃了饭了。没事，孩子嘛都喜欢凑一起玩。你放心。”
对面的女人像是在诉苦。
奶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哎，你这实在不行还是带着孩子离了吧。”
“哎，那行，那小辉今天就住这儿。明天你趁明亮下乡再来接，没事没事，一个孩子也是闹两个孩子也是哄。这孩子乖巧，也不爱说话。”
“好好好，那挂了啊，哎，好好好。”不知道好了多少句，奶奶挂掉了电话。
“好耶，今天有人陪我玩！”于皓跳了起来，他拽着玄晖的胳膊，言语间都是兴奋，眼睛闪闪发光：“走我们去院子里玩烟花棒！你知道吗！今天是1月1号元旦节！是新的一年啦！要庆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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