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拨开百叶窗,窗外的下属正浑然未觉的忙碌着,孙正刚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眼神渐渐幽暗。
他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我明白了。”孙正刚放下手,神色掩藏于面部阴影中。
吴家望满意地点头,他最欣赏的就是孙振刚的识时务。
两人很快便另起一话题,等到谈完,已经快要中午。吴家望和人约了午饭,便先走了。
黎簌请了几天假,工作堆积如山,没去食堂,随便点了份汉堡对付,正一边吃一边整理表格。
孙正刚来到她工位上,食指微屈,敲了敲隔板:“你进来一趟。”
“好。”黎簌连忙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食物残渣。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没散尽的烟味。黎簌不露痕迹的皱了皱鼻头。
坐在上首的孙正刚双手交握放于办公桌前,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小黎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黎簌:“差不多了,谢谢孙总关心。”
“我算了算,你来广投也有5年了。这些年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勤勉、踏实、很有干劲,人事部的何总前两天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孙正刚脸上露出微笑,将一旁堆叠的文件往前推了推,“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薄待自己人,可是想把你的位置动一动,你总要拿出点成绩。
“这些材料是我单独剔出来的,如果你能处理好,我可以保证,升职名单里必然有你一个。”
空调风吹拂在文件上,纸张微动,黎簌的心跟着起伏,她清楚孙正刚的德行,若他愿意让出一分利益,后面必然有着十分风险,她思忖着开口:“孙总,我现在手头的工作积攒太多忙不过来,不如您还是找别人吧。”
听到这么敷衍的理由,孙正刚脸色骤变,语含警告:“我这可是在给你机会。办公室这么多人,我唯独选了你。”
“谢谢孙总一片好意,但我最近确实精力不济。”黎簌态度坚决。
向来温顺的人一旦拒绝,就说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孙正刚眼神微闪:“也不急于一时。等你先把手头事情处理完再说。”
“谢谢孙总。”黎簌说完便转身关门出去。
黎簌一出门,没得逞的孙正刚便对着紧闭的门“呸”了一口,一条案板上的鱼而已,还配和他矫情?
***
又到了下班的时候,周围的同事陆陆续续离开。夜幕笼罩了整座城市,包括这栋大楼,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黎簌一人。
黎簌关掉电脑,提着包准备离开。
整栋大楼安静得出奇,电梯到时,空无一人。望着金属墙面属于自己的身影,扭曲而陌生,黎簌顿了下,才垂头进去,按下下行的按钮。
还没到一楼,电梯蓦地停了。
电梯门打开,甬道内白炽灯十分刺眼,却半天没有人踏进来。
估计是坐旁边那座电梯走了。
黎簌没多想,按下关门键。
电梯没动静。
黎簌蹙紧了眉,手指放在关门键上,确认按键框亮起。
电梯依然一动不动。
出故障了?这一层是3楼,走下去也费不了多少劲。
黎簌下意识抬腿想往门外走,脚尖踏到电梯门框的刹那。
一种莫名的恐慌击中了她。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层的传媒公司前段时间已经搬走了。
她下意识抬眸,厚重的玻璃门后,内置监控早已断电,只有圆形的玻璃罩微微反光。仿佛有无数幽暗的影子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似曾相识的恐惧迅速复苏,密不透风的把她层层笼罩。
黎簌不动声色的撤回电梯,左手握住防狼喷雾,右手慌忙拿起手机,拨打电梯的应急电话,高声斥责:“你们怎么回事儿?前两天刚保养的电梯今天就出了问题。我不管你们下没下班?我现在就等在这儿,如果我看不到人来修,我就投诉……”
又急又尖锐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着,黎簌握住手机的手都在发抖,整个人缩进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叮铃”一声,阖上了。
黎簌浑身瘫软,汗水湿透后背,吃力地扶住冰冷的铁皮,坚持到一楼,看见楼底执勤的几个保安,还有灯火通明尚有人流的大街,慌忙冲了过去。
脚下不慎一滑,重重跌倒在地上,膝盖处鲜血淋漓。
保安慌忙跑了过来,把人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黎簌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仿佛不知道痛一样,站起身便飞快的打了一辆车离开。
家里面灯亮着,彭老师正等着她回家吃饭。
黎簌冲进房内,拉住彭老师的手:“妈,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好不好?”
“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离亲朋好友也近,怎么突然要离开?”彭老师诧异。
“我想换一个工作环境。”她不想把母亲扯进来,黎簌眨了眨眼,立马寻了个借口。
“可是晴晴尸骨未寒,我得等着凶手伏法。”彭老师下意识拒绝。
“如果有消息,警察会通知我们的。A市不远,我们到时候赶回来也来得及。”黎簌语气恳切,眼框里荧光闪动,“妈,你就听我一次劝好不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彭老师锐利的目光在黎簌脸上逡巡。当了30多年的老师,阅人无数,虽然现在退了休,但黎簌身上的异常逃不过她的双眼。
“没事。”黎簌松开手,状若无事道,“你也知道,我上司看不惯我,最近因为请假太多,我和他吵了一架,他把我开除了。我在A市有两个老同学,有他们帮忙或许能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真的?”彭老师狐疑。
“难道你女儿会拿这事开玩笑吗?”黎簌反问。
黎簌身上背着房贷,经济压力大。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放弃工作。
彭老师没再追问,把菜端到微波炉里打热:“那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这种事急不得。”
“嗯。”黎簌长舒一口气,拉开凳子坐下,“我先去安顿好,然后过来接你。”
“你不用管我。这周围都是老邻居,大家互相照应着,我也有伴。”经过晴晴的事,彭老师本来就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尽染银霜,弯腰打饭时,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尤为瘦弱衰朽,黎簌眼眶微涩,打算到时候再劝。
***
五日后一早,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黎簌便赶到了公司,将自己的私人物品利落地装进塑料箱。
王曼琴瞪大眼,停止啃玉米的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我辞职了。”黎簌打开电脑,将文件该打包的打包发送,该复制存U盘的复制存U盘,剩下的全部格式化。
缓缓合上因惊讶而张大的嘴,王曼琴满眼狐疑:“孙扒皮能同意?”
如今可是整理年中报表的关键时期,凭借孙正刚的性格,恨不得他们不吃饭不睡觉全部把家安在办公室,怎么可能放人?
“我挑的凌晨3点把辞职通知发他邮箱,现在他估计还没看呢。所以我得抓紧时间,立刻把东西收拾好走人。”黎簌快速掏空抽屉,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王曼琴,“交接单,悄悄塞进人事办公室。”
王曼琴从文件夹里取出材料看了一眼,默默竖起大拇指:“先斩后奏,厉害啊!”
“你下家找好了吗?”
“我托了韩师兄帮忙,过两天就去面试。”
“你打算去A市?”两个城市虽然不远,但A市毕竟已经跨省了,王曼琴觉得有些突然,不由得蹙眉。
黎簌点点头:“H市我已经不敢再留了。”
“那也是,孙扒皮在H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误会,你这回是直接往他脸上扇巴掌,要是不跑,有你的苦头吃。”王曼琴只当黎簌是忧心自己的职业前景。
东西已经装好,黎簌没多做解释,抱着塑料箱头也不回的往电梯走。
果不其然,还没到半小时,孙正刚的电话便砸了来。
黎簌正坐在出租车上,毫不犹豫的挂断拉黑。然后Q信联系张姐,告诉她自己下午就出发。
张姐是她A市租房的房东。自从那日和彭老师商量好要离开,她便提前去A市选好了房子。
回到家时,帮忙搬家的师傅已经把她提前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整整齐齐码到了货车后备箱,就等着出发。
黎簌大概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漏的,便走进屋内抱住彭老师:“等我回来接你。”
“过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彭老师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揉捏着女儿脑后的黑发。
车辆启动后,很快就上了高速。后面的高楼大厦渐渐渺小,看着自己生活了将近30年的城市越来越远,黎簌心情复杂无比。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但好在危险终究是远离了,午后阳光微醺,黎簌拧开车上准备的矿泉水抿了一口,脑袋渐渐沉重,不知不觉间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醒来时,只有昏暗的月光。
还有她面朝着的,刚刚涨潮,一望无际分外汹涌澎湃的江水。
全身的血液都倒灌进了脑子上,她拼命地逆转身体,想伸手去够江上大桥。
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黑衣人倒掉剩下的矿泉水,拿出锯齿渐渐逼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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