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阴天啊。”祝桥站在宿舍窗前,手指拢着刚吹干的头发,回头看了一眼收拾东西的齐鸣珂。
这个赛季世巡赛的第一站设在北欧国家,他们需要提前一周过去熟悉场地,队里给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他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此刻随意摆弄着窗台垂下去的绿萝,叮嘱这个没比他小多少的弟弟,虽然这个弟弟看上去比他靠谱。
“珂,记得多带点厚衣服过去。”
齐鸣珂把手上的厚外套在膝盖上叠平整,抬头应了声好,让他帮忙递了桌上的台灯过来。
“哎呦,差点儿忘了装台灯。”祝桥把东西递给他,终于放过了那盆因为养护不当有些发黄的绿萝,趿拉着拖鞋过去把自己的台灯收进包里,还顺手捞了几本习题。
俩人还是高三生呢,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虽然是体育生,文化成绩倒也没落下,平时除了训练就是在学习,邸弋经常看得啧啧咋舌。
这会儿跟着谭齐过来叫人,正好瞅见祝桥往背包里塞书,他搭上谭齐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忆往昔峥嵘岁月”。
“看着他们就想起了我当年,那会儿也是挑灯夜读二百天,终……终明了结果并不重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重要的当然是奋斗时的热血和不泯的初心。”
他这番慷慨陈词实在太过激昂,齐鸣珂放好最后一件衣服,听见动静,朝他们看过来。
“弋哥,”他合上行李箱把它竖起来,走到门口才面向谭齐叫了声“哥”。
谭齐在听见他叫哥时,不自然地把眼睛移开了一瞬,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目光落在齐鸣珂眼下皮肤上的青痕,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训练已经很累了,学业上可以适当放松一些,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绷那么紧。”他忍不住劝道。
祝桥背上包推着行李箱到门口来,笑眯眯地搭腔,“我觉得谭哥说得对啊,你也太拼了,搞得我都开始焦虑了。”然后跟俩哥哥抱怨,“一开始我俩买台灯是因为顶灯太暗,结果等我睡了他自己开着灯学,放在前几年这就叫内卷。”
邸弋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嘲笑他,“那你还睡得那么安稳,焦虑地翻身继续睡是吧?你俩也互相劝着点儿,都是大人了,肯定也不用我们多说什么。”
谭齐赞同地点点头,温和笑着让他们放宽心。
“走吧,去机场。”
“要眼罩吗?”
他俩的座位正好挨在一起,齐鸣珂隐约听到谭齐在和他说什么,下意识暂停视频摘了耳机,一扭头,看见他因为骤然凑近而放大的脸,动作顿了顿,“什么?”
谭齐重复了一遍,扬了扬手里的眼罩,“这趟要飞十个小时,累的话可以睡一会儿。”
齐鸣珂接过眼罩,道了声谢,觉得谭齐有些奇怪。自从那天晚上聊过天之后,谭齐有两三天表现得很不自在,尤其是和自己独处的时候,虽然还是那副谦和稳重的样子,但总让他觉出一种说不清的异常。
可是后来这种感觉又悄无声息地减弱了,谭齐像照顾弟弟一样关照他,甚至比以前更自然熟稔。只是偶尔眼神交错时,谭齐总是先移开眼的那一个。
他不懂,索性不再管,又看了会儿比赛视频,没多久就困了,朝空乘人员要了毛毯,戴上谭齐给的眼罩沉沉睡去。
谭齐看着身边熟睡的人,轻手轻脚地给他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照顾人他最拿手了。他很小就离开家去训练,大多数时候都需要自己做主,久而久之,养成了这样稳重的性格。
尽管才22岁,生活上很多事他都比同龄人要明白,所以每每遇到年纪小的队员找他帮忙,他都能表现得可靠,值得信任。这么多年练下来,做起这些事来早就得心应手。
邸弋还因此打趣过他,估计很容易被女孩子当成中央空调。
谭齐那时听了也没作什么反应,毕竟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产生过谈恋爱的想法,所以也不在意自己在异性心里的形象。
可是现在,身边坐着个有可能喜欢他的男孩子,这让他这段时间思想很活跃,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起初是不知所措,虽然思想开放,但他骨子里还是个直男,面对一个可能喜欢他的男孩子,他没有处理这回事的经验,所以每次单独和齐鸣珂面对面时,心里不免有些乱。
后来冷静下来,琢磨了几天,又想明白了。齐鸣珂喜欢他这件事其实是不太成立的。
他说自己是他踏上赛场的理由,就说明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人家小齐今年才十七岁,再往回倒几年,还是个半大孩子呢,那个年纪的孩子哪儿懂什么叫喜欢,估计只是拿自己当目标罢了。
至于那天眼神里的复杂,他姑且将它归结于齐鸣珂对于短道速滑的一腔热血。
想通以后,谭齐莫名地更想照顾他。可能是因为误会了对方的心思,所以想要弥补,也可能是真把他当弟弟,总之照顾得心安理得。
齐鸣珂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飞机已经快降落了,睡眼惺忪地往舷窗外一瞥,顺着机翼延伸的方向,就瞧见了长天尽头铺着的橙红色狭窄光带,在它之上是被照亮的一小片深蓝天空,交界处泛着白光,其他地方全是黑色。
就像是刚从梦中苏醒,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仅能窥见这一隅绚烂,继而跌入另一重梦境。
那是日落时分的晨昏线。
这个国家的时间要比北京时间晚7小时左右,将近十小时的飞行,让他们正好错过了风格迥异的整个白昼景象,却被它动人心魄的落日迎接,弥补了那点遗憾。
齐鸣珂用力睁了睁眼,把自己从困顿中剥离,收拾着身边的东西准备下机。
主办方提供的住所离机场不远,他们包了一辆大巴车过去,队员们一路上都举着手机拍街景、拍落日云霞,齐鸣珂连手机都没拿出来。
这个时间赶上晚高峰,大巴车高频率地重复着行进、停止的动作,齐鸣珂只是打开手机回了两条消息就头晕想吐,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扣上,从兜里拿了块话梅糖含进嘴里,压在舌底。
“晕车?”谭齐察觉到他不舒服,从包里抽了瓶水递给他。
“没事,不看手机就行。”齐鸣珂接过水却没喝,就这么握在手里,没过一会儿又被谭齐拿走。
“不想喝就别拿着了,怪凉的。”那瓶水被他放在座椅后侧的兜里,“头晕的话就闭上眼休息会儿,别睡着,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刚睡醒就吹冷风容易头疼。”
齐鸣珂听他的没睡过去,闭着眼在心里过了一遍政治知识点,车停下的时候正好过完一个单元,跟着他们下了车。
安排的酒店房间是双人间,他还是和祝桥住一起,临关门前被谭齐拦了一下,那人就靠在门边叮嘱他,“楼下有餐厅,饿了记得吃点东西,刚晕了车,尽量挑清淡的吃。”
齐鸣珂顺从地点着头,跟他道了晚安,关门的那一刻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哥这些天似乎对自己过于关心了。
他一时间握着门把手没动,直到祝桥喊了他一声,说自己带了热水壶,问他喝不喝热水,他才有了动作,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转身走向卫生间去洗手。
“喝,烧完帮我倒一杯吧。谢了。”
齐鸣珂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国家来,不太习惯时间差异,这一周时间几乎都在倒时差,得以在比赛前睡了两天好觉。
初次在国际赛事上亮相,齐鸣珂选择了他的强项五百米,好歹稳妥一些。此外还和谭齐、邸弋、祝桥一起报名了男子五千米接力。
就今年的赛程安排来看,齐鸣珂的时间很紧凑,五百米资格赛、小组赛还有男子五千米接力四分之一决赛挨得很近,他没有多长的休息时间。还好顺利地一路晋级到了决赛,摘得一枚铜牌。
说实话,能晋级决赛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更别提获得奖项,毕竟他的对手中有太多的强者,而每个人身上的优势劣势都在比赛中明显地展露出来,亲身体会远比视频解说里直观,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失望,相反还高兴自己学到了很多。
齐鸣珂几乎是以期待的心情来到了男子五千米接力决赛,彼时他刚从五百米决赛场上下来没多久,却一点都不累。眼睛里都闪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光,不知道是因为让人血热的竞争还是因为谭齐,或许两者都有。
谭齐两个多小时前结束一千五百米决赛,和齐鸣珂一样拿到了枚铜牌,此时站在场边摘冰刀保护套,感觉到他的兴奋,打趣道,“这么激动?”
邸弋附和着,“哎嘛这还用问,‘跃跃欲试’四个字儿都刻脸上了。”说完搭着祝桥的肩膀抢先到内场去转圈圈。
看见齐鸣珂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谭齐才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其实还带着小孩儿心性,也会因为期待已久的比赛而兴奋,一时觉得好玩儿。
“一会儿别太激进,不用有压力。”他捏了捏齐鸣珂的肩颈肌肉,带着他滑进赛道,“之前老苏给大家分析过祝桥以前接力赛时候的视频,机灵点就行,我们只是来练练。”
“知道了,哥。”他抬眼和谭齐乖顺地笑了笑,随意蹬着鞋,背着手绕圈适应冰面。
齐鸣珂是第一棒,等到适应得差不多,大家都各就各位,他按上一轮的排名站在了二道起点,岔开腿侧身静静直立在起跑线后。
此刻他的内心莫名冷静下来,他知道谭齐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估计在心里无声地安抚着,等待和他交接。
“Ready—”
耳边传来裁判的声音,齐鸣珂曲膝躬身,左胳膊打弯摆在身前,微微前倾,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年轻雪豹,等待那声让他出巢的发令枪响。
“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