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阖宫上下都在准备着新春佳宴,织衣局已经招了三批新人却还是缺人手,不是碧兰轩的芳贵人要换新样式就是璟仁宫的魏贵妃要添新衣裳,忙得不可开交。
“让你调皮,若真惹出人命可怎么办?”
碧兰轩内一面容姣好,衣着华丽的女子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手里抱着只汤婆子,她低声训斥着身旁的女孩。
那女孩便是九公主,尚且年幼,生得倒是圆润可爱,活像年画里的福娃。
前几日兴致来了想玩,却不想害得冷宫那位昏迷不醒。
她一脸不服气地说着“不过是个贱人,死就死了。爹爹这么宠爱娘亲,还能罚我们不成?”
说完她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气得芳贵人用蒲扇轻拍她的头,却是笑着警告她“你可小心,别因为咱们而给你外祖家惹事!”
“是是是!”
“华儿记住了!”
她仍是不高兴地撇撇嘴,毕竟从前她做什么母亲都不会训她,如今却为了这么一个贱人而训斥她。
她越想越气。
“你们几个,蹲下!”
得了指令的随身太监颤颤巍巍地蹲了下来,他们很清楚这位九公主想要干什么。
每次她从旁人那里受了气,总是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
大昭素有不重罚宫女的案例,她便只能将目光放在他们这些阉人身上。
果然,一连踢了好几个人后,这位公主的心情便好了很多。
可即便再小的孩子,踢到人身上总是有分量的,又怎么不疼呢!
没办法,谁让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们只是低贱的奴才呢!
在一片喧哗热闹中,唯有西宫的角落里一间小院显得格外清冷,院里就两个房间显得异常狭小。
院里的水瓮早已冻结实,呼呼作响的寒风直吹得门哐哐作响。
连着几日的大雪,宫中送的那一点儿糟炭早已用尽,一女子衣衫单薄地躺在冰冷的榻上,旁侧侍女吞声哭泣。
“姑姑,公主都晕了两天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哎呀,别想了,让公主听到又该伤心了”那妇人重重地叹息,来回踱步。
她们怎么不担心呢?
公主的气息是越来越弱,若是挺不过去,她们哪有脸去见死去的贞娘啊!
周璟懿沉睡中便觉寒气侵体,她挣扎着睁开眼,只见年久失修的简陋木屋中一身形消瘦的小女孩与一老妇人,二人衣着单薄甚至破烂,就那样挂在身上,比她们周府的下等佣人穿得还烂。
“公主,您醒了?”
听到动静的二人忙到床边搀扶着她坐起来。
许是睡得太久了,腰酸背痛。
“等等,我是鬼啊!我没有感觉啊!”
“可我如今竟然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疼痛感!”
我难道没有徘徊在奈何桥上吗?
“公主?”
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附身在别人身上了?
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周璟懿一刻不敢停地思考着,严肃的模样吓到了旁边的两人。
“公主,您没事吧?”
“都怪奴婢没本事请不到太医,害得公主成了这般模样”小侍女呜咽地说着话,昏暗烛光映照下更是可怜。
那妇人戳了戳她,略为严厉出声,“够了,婷儿,别说这些丧气话,公主这不好好活着嘛”
婷儿,还有那个妇人
这两明显不是她的人啊!
可又称她为公主,谁家公主过得还不如她们周府的一个普通下人啊?
就算是鬼,她在阴曹地府过的也不是这种日子啊。
那鬼差不是说只能投胎吗?
怎么?
她是又回到阳间,魂穿到别人身上了吗?
那原宿主在哪里?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充斥着人的大脑。
她脑袋飞速地旋转着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不然她没法在阳间活下去。
本朝皇帝年过五十,可子嗣不多。
除了和亲他族的玥昭公主,就剩下皇后娘娘嫡出的珩婧公主,魏贵妃,芳贵人膝下的二公主与九公主。
这三位公主不是身份尊贵便是外祖家颇为得势,就算是九公主,也因为其母恩宠不衰而不比其他两位公主差。
哪里还有一个过得如此不堪的公主呢?
“对!”
前世娘亲曾说过在宫中想活着很艰难时,便提到了一件朝野秘事。
当年皇上借醉意宠幸了一个行宫宫女,后来那女子产下一女胎令陛下失望,便将她们打发去了别处,其实际上可不就是跟冷宫一样嘛!
想来,若她没有投胎却还阳了,便是附在这位公主身上了。
方才听那妇人喊婷儿,她也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明明只是正常说话却觉得音量比前世低了不少。
看来长期受欺负让这位公主变得太敏感小心了。
“哎!”婷儿立马答道。
“我睡了几日,有些头晕忘了些事,你可记得我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
若她真重生了,是万不能容忍这般受人欺负!
前世她已经吸取了教训,重活一世定要活得自在,保护好身边的人。
“公主您忘了?”
“前几日九公主来找您,要您帮她去湖里捞鱼。您也知道冬天那湖水多冰啊!湖上常覆着一层薄冰,但五公主硬逼着您去,您又不甚通水性,最后快没声的时候她才允许人将您捞上来。”
“您不知道,这几日您昏睡不醒又没个太医,可快吓死我和翠竹姑姑了呢!”
婷儿讲得快哭出了声,旁边的翠竹也是眼睛微红,紧紧咬着嘴唇。
原来是这样!
这不就是她前世常读的话本子的故事嘛。
卑贱之女被其他皇室子女任意欺凌,空有公主的名号其实活得还不如个普通人,不是被凌辱致死就是病死在快发霉的小屋里。
那九公主不过十二岁,怎得这般歹毒!
平日在坊间多是传她冰雪聪慧,胆识过人,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天呐!”
周璟懿有些崩溃了,这是什么开局!
重生了,但附在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搞死。
“想来,那原公主也真是可怜!就这么悄悄地离世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为她哀悼,既然占据了她的身子,她给了自己一个重新回到世上的机会,便会担起她的命运。
那些欺负她们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倒是想明白了,可把婷儿和翠竹吓得不清。
自家公主从醒来后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气场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逆来顺受。
从此,她便是,李蓁。
可这还魂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如今身在这冷宫似的小院,也是半点外面的风声都听不到。
最可恨的是,那九公主自从听说她醒了后三番五次地挑衅她,实在令她头疼。
她算是知道前世自己过得有多幸福了,父母最恩爱的时候生养了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琴棋书画自幼便有专人教授,她读书读累时父亲便带她去纵马寻乐,就连她最好的闺中密友都羡慕不已。
当时的她不已为然,只是如今想来倒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困在深宫难免寂寞,人无聊时总会干些奇奇怪怪的事,她便数起了地砖。
“二百二十五”
“二百二十六”
……
“公主!”
婷儿一声喊叫打乱了她的思绪,她回头只见婷儿端着一套衣裙进来了。
她看起来倒是蛮高兴的,只是周璟懿从前什么好料子没穿过,这不过是最常见的丝绸罢了。
也是,人都活成这样了,这也算她重生后见过最好的衣服了。
想她第一次翻李蓁的衣柜时,差点吓到。
好歹是个公主,可怜得就那么几套衣服,还真是比话本子里写的都要可怜!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命奴婢给您拿来的,娘娘说今晚有家宴,她念着您病愈不久,特求了皇上准您坐在末席。”
皇后?
她怎么会想起李蓁?
周璟懿感到困惑,她虽然知道当今皇后甚是贤良,阖宫上下对她颇有赞誉,但如此贤良的皇后怎么还救不了一个小小的李蓁呢?
但她确实又没有什么理由害她,毕竟她一个宫女之子任谁想都没有什么价值。
唯一有可能的倒是替嫡公主和亲,可她记着去年恒亲王的女儿才被封为玥昭公主去和亲。
大昭近两年边境安稳,周边多是俯首称臣,想必也不用隔一年又嫁出去一个公主啊。
婷儿用手在她面前划拉两下,见她没反应又叫了她一声。
周璟懿才恍过神来。
倒也不怪她,毕竟适应一个人的身体和所处环境总是需要些时间的。
“我落水后忘了很多事,皇后娘娘平日也待咱这么好?”
“您瞧您都说糊话了!”婷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阖宫上下只有皇后娘娘还惦记着您,平日总是悄悄给咱们送点东西,就连那点炭火也是她派人送来的,不然咱可真熬不过这些个冬天啊!早死了!”
“只是如今魏贵妃和芳贵人受宠,母族权势颇盛,皇后娘娘也不好分外照顾我们,毕竟谁也不敢触犯皇上的威颜啊!”
“这样啊。”
周璟懿喃喃自语着。
那她便放心了。
只是有皇后的帮衬这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若是连她都不管不顾,怕是她们主仆就算死这儿,也无人在意。
难怪这几次九公主只是恶语伤她,却没敢像之前那般磋磨她,原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可惜了,真的李蓁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公主,快随奴婢进去吧!”
“这可是咱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参加宫宴,皇后娘娘特意为您送了一些钗环首饰呢!”
“可能顾忌着您的身份,都是偏素雅些,可您偏生得甚是明艳”
婷儿的声音逐渐低沉,想必又伤心了。
明明是个小姑娘却生生活得跟个大人一样,处处操心,这些年也真是辛苦她了。
“无妨,只要能参加就是好的。”
她轻拍婷儿的手,笑着宽慰她。
“是,公主说的是!”
“姑姑!快来帮公主梳妆了!”
“好!”
二人一齐推着李蓁入门,火急火燎地帮她收拾。
“模样生得这般好,却如此薄命!”
她轻轻抚摸着铜镜中这张脸,英气眉下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高挺的鼻梁格外立体却又不失温婉。
想来,若她还活着,见到如今这场面,定是欢喜。
没关系,你看不到的,我替你看。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所受的苦难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讨回来!
折腾了半天,翠竹为她梳了朝云近香髻,简约的银色发饰略带点缀,身着月锦织花长衫,外加天青色对襟小袄,素雅大方,倒是别有另一种风韵。
“贞娘的女儿总是好的!”
翠竹满意地说出这句话,眼里却闪着泪光。
这几天她与婷儿聊了不少,也知道翠竹原是织衣局的掌事姑姑,衣食不缺。
为了照顾难产而死的同乡好友贞娘留下的唯一血脉才毅然进了这小院,一待就是十六年。
饶是周璟懿才穿过来也忍不住感伤,真真是一群好人的帮衬下这个女孩才能长这么大,这么善良。
因着宫宴比较繁琐,翠竹建议还是早出发为好,三人便出了门。
“这还是公主第一次这么自在地出门呢!”
旁边婷儿这听起来天真的话语倒是惹得周璟懿和翠竹都不禁笑起来。
是啊!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宫里的事还能想起自己公主了,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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