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看看你多大的脸。”往肆唇角微勾，有些讽刺，“鬼节晚上跑出来坐轿子，还要逼着别的鬼给你抬。”
可显着你了。
重湮往后一靠，指尖勾着长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够了送我过去。”
“你埋那儿了？”往肆问。
重湮没有说话。
往肆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两层意思，一层是不想搭理他，另一层是没有。
“那你去那边干嘛，跟别的鬼抢坟头？”往肆拿出手机低头点开导航，输入镇子上的往生连锁酒店扔给他，“去这个地方，然后把手机放前台。”
重湮看了一眼落在腿上的手机，抬眼看他：“送我去墓地。”
“您去地府吗？”往肆毫不客气怼。
要不要送你下地狱。
重湮坐了起来，手也跟着慢慢放下，就在往肆看他是准备拿手机去酒店，还是单纯地换个姿势时，那只手突然伸向前方，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往里一拽。
往肆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前扑，重湮伸出另只手捏住他后脖颈，伞掉落到地上时，他也被重湮按在了怀里。
“别动。”重湮按在他第三骨节的手指往下压。
往肆后背瞬间升起股寒意，正要推开他，感觉有颗珠子进入炸开，无数细丝包裹在骨节上面。
“你要做什么。”往肆眼神冷下来，那里是他的命门。
“我有性格障碍，你们的话我不爱听，我的话你们必须得听，否则。”重湮手指收紧，细丝也跟着收紧。
“你轻点！”往肆忍不住大吼，头皮一阵发麻。
那些细丝比钢筋还要结实，稍一用力命门粉碎，他连鬼都做不成。
“老大！我们来。”东南西北喊着冲到轿子前，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一幕半天没缓过来。
往肆闭了下眼睛，命门碎了算了。
“那个……”东东斟酌着出了声，“老大，你们这打的……有点点别致哈……”
重湮松开手整理袖子。
往肆赶紧从他怀里起来站好，先伸手在脖子后面摸了一下，外面摸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解开。
实在想不到有一天翻车翻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鬼身上。
而且……
往肆看向他的手，刚才能感受到他的手有些抖，魂也不足，应该是受了重伤。
如果不是率先按住了他的命门，被威胁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个老阴货！
“老大。”东东把往肆拉到一边小声说，“咱们跑吧。”
“跑哪去？”往肆有些不爽，“命门都握在人家手里。”
“早知道阴沟里翻船，你就不该来。”东东看向轿子那边抱怨。
“不来四帽鬼怎么办？墓地的那些鬼万一出事怎么办？”往肆深吸一口气带着把不快呼了出去，“算了，把他带走吧。”
东东震惊地看着他：“你认真的？把他带回去那他得当你老大，到时候就不是你给他发工资了，得给他上供！”
往肆“啧”了一声，“钱在我手里，他敢不听我的。”
“可他握着你命门呢！”东东怀疑自己老大气的脑子都不清醒了。
“我死了他怎么办？”往肆眼皮突突直跳，“你别再说话气我了！”
“奥。”东东不情愿地闭上嘴。
往肆走过去，西西看着他问：“老大，咱们带他去地府吗？”
往肆看了重湮一眼，“他又不是刚死的，下去就是黑户，小姑跟这边的阴司不合，万一被扣住就麻烦了。”
“那带他去机场回咱们那儿吧，再带他去地府办户口。”南南想了想说。
“他这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样像是有身份证吗？”往肆走到轿子前，从重湮腿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走，先回镇子上的酒店。”
重湮在他拿手机的时候也跟着扫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圈四个像是小弟的鬼，没再说什么。
轿子抬起，他手一挥，轿帘落下，“辛苦了。”
三个字从缝隙里面传出来。
往肆的拳头差点都要硬了。
有本事自己下来走啊，装什么装，白莲鬼！
东南西北抬着轿子在前面走，往肆拿着伞走在后面。
五个的速度不是四帽鬼能比的，到镇上的连锁酒店只用了两分钟。
往生的每个酒店顶层都独属于往肆，大平层，单独电梯卡上行，不对外开放。
往肆看重湮的打扮，觉得他可能不了解现代，让南南把人带到浴室，顺便教他都怎么用。
“出去吧。”重湮走到浴缸旁边放水。
南南有些惊讶，“您会啊！”
重湮看了他一眼，“重湮。”
南南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老老大在自我介绍，也跟着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南南。”
顺便有礼貌地弯了一下身子。
“看不出来。”重湮抱着胳膊靠在身后的墙上。
“啊？”南南没懂他的意思。
“往肆那肆意张扬的性格，会有你这么懂礼貌的小鬼。”重湮勾唇。
南南实在看不出来是嘲讽多一些，还是纯粹的笑多一些。
但是那种好像长辈评价小辈，还带着点感慨的语气他听出来了。
“我先出去了。”南南讪笑着退出去关上了门。
重湮解下衣袍，抬脚踩进浴缸慢慢坐进水里。
他抬起了胳膊，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天雷劈在上面留下的黑色痕迹，小臂上的已经恢复了，腿上的也已经恢复了，上半身黑痕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重湮闭上眼睛，蒸腾的热气让他有点发困，还没等打个盹的时间，他又突然睁开，转头看向门口。
门打开又关上。
下一秒，门再次打开了些，几件衣服飞了过来，重湮伸手接住，门又被关上。
一件白色短袖，一条破洞裤……重湮有些嫌弃地勾起裤子放在旁边的置衣柜上，内裤，蓝白相间的小香风格子外套……
啧。
往肆的手离开门把手，靠在旁边的墙上，那些黑痕像是印在了他的眼睛上面，半天都消散不掉。
南南说，他叫重湮。
天上地下都没听说有这么个名字。
好像还认识他。
但往肆搜罗遍记忆里所有比他年长的，包括老师那一辈的，老师提起过的也没有一个叫重湮的。
他到底是谁？
去墓地做什么？
“炸坟。”重湮说。
往肆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看着左边单人沙发上说的如此平静并且有点理所当然不知道是疯了还是脑子泡缺氧了的男人，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东南西北在右边的贵妃榻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中都写着四个字。
惊世骇俗。
重湮从茶几上端起杯茶慢慢品，似乎也在给他们时间缓一缓。
“炸谁的坟？”往肆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问。
“拂意。”重湮说完意识到他们不知道，又加了两个字，“判官。”
话音一落，东南西北像是被石化了。
这下不是惊世骇俗了。
是丧心病狂。
真让他炸了，判官查出来不得把他们祖先的骨灰都扬了。
不过没关系，老大肯定会阻止。
“好。”往肆不带一点犹豫的。
东南西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感觉他们老大有了老大之后开始叛逆了。
“老大！”东东和南南一左一右坐到他身边，东东抓着他的袖子，“你冷静点。”
“这比株连九族还要严重呢！”南南有些惊恐。
“我很冷静。”往肆冷静地推开东东的手，视线一直在重湮脸上，“需要什么？”
“老大。”南南继续劝，“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过了九点监测站启动，所有在外面的鬼要魂飞魄散的。”
“是吗？”重湮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别来碍事。”
监测站很厉害！
是吗？
需要帮忙吗？
别来碍事。
装吧你就。
往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趟浑水他本来也不打算趟。
他这位新老大多牛逼，还能炸判官的坟呢。
还以为判官是上面哪家太子爷，没想到竟是鹿苑她们村里的。
一个村里的人在地府有那么大背景吗？
“老大，到了。”西西又吼了一声。
往肆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窗外，小灵已经到了忘川，停在岸边。
岸上灯火通明，一眼看去都是车，绕着整个忘川河围了四圈，停车场几乎都要停满了。
酒吧在忘川中心，三架白玉桥与岸上相连，桥很宽，中间有条中心线，看样子车能开进去。
有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往肆放下车窗。
“是往老板吗？”服务生在窗外礼貌地问。
往肆点点头。
“您往里走。”服务生指着白玉桥，“门口给您留了车位。”
这服务生应该是专门来给酒吧定义的贵客指路的。
小灵开上桥停在酒吧门口，门口两边的车位跟外面比起来估计连零头都没有，右边停了五辆，其中有一辆是黑檀的。
--哪？
往肆下车后给黑檀发了条消息。
“往老板，你可来了。”前面响起道女人的声音。
往肆抬头看去，门口走出来一个精致的短发女人，穿了条抹胸香槟长裙，踩着双碎钻高跟鞋优雅地走过来向他伸出手。
“欢姐。”往肆挑眉，伸手跟她握了一下松开，“还说呢，谁这么厉害能吃下忘川这块地。”
“跟你比起来差远了。”欢姐笑道。
“欢姐姐，一天不见又美了啊。”东东抱着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红玫瑰走过来，递过去。
欢姐没有接，抱着胳膊抬头看着东东打趣，“东东小帅哥，这玫瑰花是送我的，还是送酒吧老板的？”
“当然是给你的。”东东把玫瑰花往欢姐手里一塞，站到她身边胳膊搭上她的肩膀，“本来也是准备去须尽欢接你过来玩呢。”
“谢谢你记得我喜欢红玫瑰。”欢姐真诚地道谢，然后抱着玫瑰花看向往肆，“走吧大帅哥，带着你的小帅哥们去给我镇镇场子。”
“欢姐一个就能镇全地府了。”往肆往里面走。
欢姐挽着东东的手臂在前面带路。
北北南南和西西在后面。
黑檀回了消息。
--上三楼，一直朝右边走，尽头往前数第三个卡座
欢姐给他们带的也是三楼。
三楼是个露天的，只开了氛围灯，台子做成了X的样式，把中心分成了四块区域，上面美女组合边唱边跳，台子下面鬼影跟着节奏热舞，区域外面都是卡座。
东南西北围着欢姐去了订好的座位。
往肆走到黑檀说的位置，背对着中心，脱下外套在他对面坐下。
“办好了。”黑檀打开隔音，将外面的声音音量调小了些，里面的谈话外面听不到，给往肆倒了杯酒，“真他妈……”
“怎么了？”往肆靠在沙发靠背上，把外套往旁边一搭。
“我亲自去找的你表姐的魂。”黑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缓了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一个纸扎的女人，外面包着人皮，一直坐在镜子前梳头发，人皮上面写的你表姐的生辰八字。”
“她的魂就锁在纸人里面。”
“我拍了张照片。”黑檀点开照片递过去。
往肆接过来，如果不看脸，照片上的女人和正常的人没什么区别，镜子里面那张纸脸和鹿苑的一模一样。
“是鹿苑的皮吗？”往肆看了一会儿，想起给鹿苑接腿时，她垂在身侧的手全部被衣袖遮住，当时以为是衣服袖子太长。
“嗯。”黑檀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完，“我处理过无数事件，剥人皮给纸人这种事真是第一次见，不过那老妖婆提前跑了，估计算到了后面会事情败露。”
往肆把手机还给黑檀。
黑檀口中的老妖婆应该就是那个年龄至少在300岁的罕见的神婆。
“只有这样才能代替鹿苑的身体，躲过你们的系统。”往肆说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刚入口眉头忍不住皱起，咽下去后看了一眼杯里面的酒。
“哎哎哎，养鱼呢。”黑檀指着他，“干了。”
“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吗？”往肆抬眼看过去。
“因为我交友门槛高。”黑檀拿过瓶茅台给往肆倒满，“别墨迹，干。”
操！
“咱能不能随着点大流，你看看人家喝什么。”往肆指了一圈，“跑酒吧喝茅台，你怎么不约我在沙县喝鸡尾酒呢。”
“沙县有什么情调。”黑檀说，“我不管，这事我给你办了，现在判官正查呢，今天往肆哥哥必须把我这个功臣给陪好了。”
往肆没法反驳，应着要求把满满的一杯茅台一口气喝完。
“爽快！”黑檀拍了一下手。
“判官的年龄你知道吗？”往肆放下杯子，给自己倒酒。
“还纠结名额被顶的事呢。”黑檀想了想，“应该跟你差不多吧，可能比你大点？估计大不上五岁。”
“判官和你口中的老妖婆是一个村的。”往肆说。
黑檀愣了愣，随即压低了声音，“这小道消息……靠谱吗？”
往肆没说话，继续喝酒。
靠谱吗？如果自以为牛逼的新老大脑子没问题那就是靠谱。
他抬头看向上方，不是说炸坟吗？这会儿了都没个动静。
“地府发展的很好。”女人坐在管理局大楼的天台边缘，拿着坛酒跟重湮的酒杯碰了一下，“我今天转了一圈，发现他们不想投胎是有原因的。”
“这就是地府存在的意义。”重湮站在里面手肘撑着天台的台面，看着隔了五条街的忘川，“轮回转世不一定好，人间看似自由其实处处受阻，被条条框框束缚，这样那样的顾虑，我希望他们死了以后能过的舒服些。”
“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要颁新令。”言若拎着坛子喝了口酒，“他们怕你，所以不管你怎么纵容，他们心里有条线，不敢做的多过分，可我这新官不一定，必须得加新法规束。”
“嗯。”重湮转头看着言若，“办公室的左边柜子里有一个新令本，是我之前拟的草稿，可以拿去当参考建议。”
“你不回来了？”言若诧异，“你都没事还不申请复职吗？”
重湮勾唇，“谁管理都一样，重要的是地府生活的鬼，不是管理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言若问。
“养伤，报仇。”重湮说的就像吃饭睡觉那样平常，继续看向忘川。
言若笑了，“咱们重阎王的性子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肯退让不肯忍。”
重湮笑笑。
“如果阿初还在。”言若看向远方，声音带上了深深的思念，“我们两个也不会走上现在的这条路吧，他还是判官，你还是阎王，我……还是那个暗恋他的……”
“如果他还在。”重湮举起酒杯，“这杯酒就是你们的喜酒了。”
言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缓过神。
重湮打了个响指。
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一簇火光升起，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冲上空变成火柱，下一秒，火柱炸开，无数小火球飞向忘川上方变成烟花在空中炸响，一波接着一波，铺满了整片夜空。
烟花消散，无数花瓣缓缓降落，像是下了一场雨。
言若从喜酒的愣神到烟花漫天的失神，眼中逐渐被震惊占满。
那是……判官的住宅……
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连烧带炸。
最后还变成了花瓣雨……？
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酒吧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烟花以及花瓣雨推上了顶峰。
“谁想的这招，庆祝新阎王都玩的这么浪漫了？”往肆拿过落在手背上的花瓣，正要扔掉，上面好像有字。
他拿到眼前，看到花瓣的一面有三个字。
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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