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乌川因为破解阵法触发海底大涡流的同时,有一伙神秘兜帽客在距离断桥不远的地方秘密交谈起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说话时发出类似于演奏途中笛膜破裂的“嗬嗬”声:“被发现了,海底都处理干净了吗?”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出一个瘦骨伶仃的驼背青年作为代表:“您放心,姓黄的道士在我眼皮子底下咽的气儿,魂魄照您吩咐收进了魂瓶,尸体绑了一块巨沉的石头丢进了海里,现在恐怕已经被海洋生物叨得尸骨无存了。”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睑下方刻了一枚两只骨爪撕裂皮肉、向外探出的印记,“但愿他们不会发现什么。”
有个调高的女声插嘴:“昨晚煞雨已经没有达到理想效果了,难道我们还要放弃眼前的行动吗?桥上那些阴魂可是我们暗地里收集了很久才——”
中年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早说过切忌打草惊蛇,要不是你们背着我连续策划两次行动,那些阴差没可能这么快察觉异样。”
女人本想狡辩,却被身边的驼背青年制止。
青年腰身躬得更低,姿态更加谦逊卑微,“是我们心急了,尊者,您知道咱们的对手是谁吗?”
被称为“尊者”的中年男人闭眼探寻海底涡流的异动,忽然眉头一皱,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只看到两股纠缠在一起的势力跟我们设下的陷阱搏斗,灰的那股弱一点,黑里透红的那股……”
他斟酌着用词,“不像是地府阴差该有的水平。”
乌压压的云层里逐渐渗出雨点,尊者冷眼旁观,忽见一大片非云非雾的阴翳拢上去,截住全部蓄势待发的雨滴。
他迅速作出判断:“此地不宜久留,走!”
脱身间隙,他扭身看了一眼断桥上下阴魂集体发狂的景象,看到一只因煞气感染而失去理智的阴魂径直飞往的方向,感到惊喜的同时,眼睑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他从袖子里抖出一只黑虫,驱使它飞了过去。
*
慕修在假寐以后,试了下魂魄离体是否可行。
他抱臂漂浮在林朗月身侧,亲眼目睹他的表情一下变得惊喜,一下变得惊恐,一下又变得焦虑不安,颇想撬开他的漂亮脑壳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过来原本是为了抓走眼前这团胆大包天的祟气,于是朝它勾了勾手指,它再想装死也只能束手就擒。
林朗月因为情绪上的波动,暂时无暇顾及手边的毛绒团子,慕修便施了个障眼法,伪造出它一直都在的假象。
桥上有人逆着车流往外跑,慕修一眼发觉那人异样,揣起祟气,飞身去追。
追得近了,发现是个半人高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个符纸封口的瓷罐。
慕修丢了颗石子在男孩脚下,男孩被绊得摔了一跤,瓷罐就此粉碎。
奇怪的是,瓷罐中竟空无一物。
慕修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将感知边界拓展到力所能及的最大范畴,但却一无所获。
周围有看见男孩摔倒的好心人围上来,慕修趁乱勾走男孩的魂魄,意图找个僻静的地方提审男孩。
男孩魂魄离体之后,便原地昏死过去。
他惊讶地看着匍匐倒地的自己和聚拢起来的群众,他们正距离他越来越远。
一扭头他又看见慕修凶神恶煞的半张脸,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慕修打了个响指,男孩被迫停止啼哭,眼中泪花闪动。
慕修将瓷罐从地上捞起复原,摩挲着罐封上的字符,冰冷的声音直抵男孩意识世界的深处:“瓷罐哪来的?”
“我,我,我不知道……”男孩害怕地后退,但脊背立刻抵上一堵无形的墙。
慕修投以威严的一瞥。
他看出这男孩魂魄干净得很,绝非滋事之人。但现下他能力有限,除了恐吓男孩,从他嘴里审问出一星半点的信息,他也无计可施。
男孩果然被他唬住,胆颤心惊地回答:“有人,有个叔叔给我的。我把这个罐子给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放过你?可以啊,”陆乌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慕修身边,手上还牵着锁魂的绳索,“给你罐子的叔叔长什么模样,你还记不记得?”
男孩立刻往陆乌川脚边挪动。
直觉告诉他,新来的披肩发叔叔要比审问他的这个好说话得多。
陆乌川向慕修挑眉,意思是:看到没,这才是跟小孩沟通的正确方式。
慕修没搭理他,催问男孩:“说。”
男孩回忆起交给他瓷罐之人的外表,“他穿了一个大大的黑色斗篷,手臂上有一个图案。”
“什么图案?”慕修和陆乌川异口同声。
“像……像……”男孩绞尽脑汁地想,“像花!但是又不是花……啊!我知道了!”
他把手背贴在一起,五指向外,自然弯曲,“就是这个!”
慕修与陆乌川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解。
陆乌川又问:“那他把罐子给你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男孩嚅嗫回:“他让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警察叔叔面前把这个罐子交给他。”
边说边睨了他们一眼,看样子是把他们当成了拦路抢劫的人。
慕修点头,想是再也问不出别的,伸手抹去男孩记忆,把他的魂魄送回原身。
男孩摔倒的地方人头攒动,有两名专业医者从车上下来准备施救,见男孩悠悠转醒,脸上一片茫然的神色,俱松了一口气。
慕修不悲不喜地看着下方,听陆乌川把海底遭遇绘声绘色地讲完,看了一眼陆乌川带上来的尸体说:“晚点我去阴司核实。”
“不用核实啦!近一两年我都没从来往阴差那儿听说有谁从海底拘上来一个冤死的阴魂,”陆乌川抬了抬下巴,示意慕修去看断桥上被缚魂索紧紧捆住的阴魂,“八成是像它们一样,被人为搜罗到一起。但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有一个猜想。”
“请讲——”
“结合昨天有人利用暴雨扩散煞气一事来看,今天他们做的,其实是跟昨天同样的事。区别在于,昨天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而今天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引来的阴魂,和因为桥体断裂不幸被困的人群之中。你在海底发现了引魂的阵法和写有被引魂人姓名的符纸,甚至还有一具高度疑似那些人同伙的腐尸,这具尸体的社会关系和生前经历需要你去调查清楚。说明他们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早有准备。那么昨晚的事,我倾向于是一个意外,或者大型试验。”
陆乌川眯了下眼睛,“我会去查。但是你说昨晚的事是意外或者大型试验,是什么意思?”
慕修沉思片刻,给出答案,“节奏不对。昨晚那场煞雨声势过大,不要说轮值的是我,任何一个阴差遇上都会立刻发现问题。假设现在制造混乱的人是你,你会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吗?”
“怎么可能!”
“说回这些人的动机,”慕修一指自己仍在天空中飘着的黑色外袍,“乌云,煞雨,”再一指外袍下笼罩着的阴魂和人群,“感染体。”
“啊!”陆乌川一捬掌,着眼现状进行分析,“首先,阴魂极容易被煞气污染,变成厉鬼;其次,突发事故使得人类的心理防线变得脆弱,更容易受煞气侵蚀,失去理智。如果这当儿厉鬼和厉鬼、人类和人类、厉鬼和人类之间再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慕修肯定了他的想法:“恶意催生煞气,煞气激发出更加汹涌的恶意,再由这些新生恶意反哺煞气。”
陆乌川得出结论:“他们在以蛊养蛊!”
说完之后,他又不安地思索起来,“那接下来怎么办?”
慕修冷静道:“继续审。”
陆乌川看了一眼缚魂索另一端的阴魂,“你说它们?它们没什么好审的吧?你看它们跳海时一个个反应迟钝的样子,估计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慕修从怀里拎出仍在装死的祟气,“自己交代。”
“呦这小可爱可真是个东西,”陆乌川戳了戳它,“你从哪弄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祟气绕着陆乌川的手指飞了一周,被慕修施法定住。
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你刚才为什么躲。”慕修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祟气沉默半晌,“我不想被提炼成怪物,行了吧?”
“提炼成怪物……”陆乌川托着下巴思索。
慕修收回法术,目光仍沉沉地盯着祟气,手中凝聚出一纸血红字、淡金底的契约文书:“结契。”
陆乌川看了以后大惊失色,“三思啊,慕修!你跟这小东西结双向生死契,你俩主仆命运共担,它万一挂了,你怎么办?”
慕修淡淡道:“有我在,它不会死。”
祟气神色复杂地看向慕修,从雾气中伸出一只逐渐凝实的手按在契约文书上。
结契的过程痛苦异常,像有虱虫噬咬全身。祟气忍痛说:“你要我回去,你我必死无疑,值吗?”
本以为慕修会说些自负的话,哪知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没让你回去,你就待在林朗月身边。”
陆乌川好奇:“林朗月又是谁?”
“不关你事。”说完慕修膝盖一软,通过林朗月临时补充来的一点能量终于消耗殆尽,连祟气也惨遭波及,蔫了吧唧地飘在半空。
陆乌川及时察觉,向慕修输送了部分阴力,慕修谢过以后叫陆乌川找别的阴差加班,处理掉断桥上这些阴魂,转身欲走时,陆乌川留了他一下:“等等,你网上挂的那黑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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