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宋时祺回头,看见宋宁玉胸口衣服焦黑。宋时祺疯狂地朝宋宁玉方向跑去,又被天雷震出几米之外。不远处的宋宁玉承受着一道又一道天谴,却仍是抿唇不肯发出声音,唯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宋时祺,只怕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你想回度朔山对不对,这次过后,就不要回来了…听师父的话。”宋宁玉的声音明明那么小,可宋时祺就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说着对现在的宋时祺来说毫无意义的话。
什么度朔山!什么回去!没有你,我回度朔山干什么!?宋时祺看不懂宋宁玉复杂的眼神,只是直觉他做了一个自己接受不了的决定。
“我不想回去......你替我回去吧。”
天雷滚滚落下,数道天谴贯入宁玉宋身体,将那个清风朗月的宋宁玉变得面目全非,浑身焦黑。
在天地面前,两人如此渺小。万顷汪洋,宋时祺愣愣看着这一切。远处有刚刚被宋宁玉救起来的人醒了,看见惊雷就这么落在刚才救自己的人身上,瑟瑟发抖。
“师兄…”
“师兄!”
“为什么!”
宋时祺怒吼的声音声音穿透雨幕,他质问天地,质问人间,质问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明明刚刚两个人还站在一起说话,他不过是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移开宋宁玉身上而已,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周遭不再空旷,影影绰绰的影子浮了上来,并不靠近,只在两人周围,宋时祺抬眼看着他们,眼前像是蒙了一层东西,看着这些影子模模糊糊,一会儿隐入雨中,一会儿又重新出现。
其中一魂对宋宁玉俯身,行了个礼,于是越来越多的冤魂,开始俯首,抱拳行礼。
无数只冤魂对宋宁玉行礼,除了雨声,一片荒寂。
宋时祺摇着头,这人明明刚才还在和他说话......
他终于跑到宋宁玉身边,这人身体已经焦黑,漆黑的皮与暗红的肉牵连着,看不出一丝原本模样。
宋时祺身体僵硬,控制不住地颤抖,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人说,人死之前,脑海中会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起很多事情,这是在从有限的经历中找出自救办法。
如今快死的那个人在宋时祺怀里,他脑海中画面不断,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救他的方法。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宋时祺声音都在颤抖,想要找出一个解决办法,但想来想去脑子一片空白。宋宁玉抬了抬手,不知道想干什么,手只抬到半空,就再也没有力气。
眼睁睁看着宋宁玉受尽苦楚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传遍全身,让他颤抖着,呼喊着,最后喉咙一热,吐出一口血来。
宋宁玉有些后悔,没有多看看宋时祺。他太守规矩了,发乎情止乎礼,平日的目光总是看着宋时祺的背影,一旦他转身,宋宁玉就会立刻移开目光。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羡慕宋时祺,有随心所欲的勇气。才瞎了这么一会儿,他就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忘记宋时祺的样子,又想魂飞魄散之后还能有记忆吗?稀里糊涂的,竟然没感觉到疼。
他总在犹豫,宋时祺说他太谨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权衡。没办法,在道观里他是宋道长,在师父面前他是得意弟子,在宋时祺面前他又是大师兄,他一个人拉扯一个暴躁师弟,不得不替他多想一点。
宋时祺极力俯身,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宋宁玉颤着嘴唇,缓缓重复着一句话。
“以我死,换尔生.......”
那双眼睛不再明亮,在天雷下变得浑浊,连宋时祺的样子都看不清,却仍然对着宋时祺的方向。人们常说石头冷硬,又赞桃花多情,不曾想在他们之间,却是石头木讷先动心,桃花**看不透情。
宋时祺指尖发麻,想给宋宁玉捂住流血的伤口,但按住了这边,那边又会冒雪,按了几处,宋时祺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于事无补。
他放声痛哭起来,他像从前每次一样问宋宁玉:“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找师父......”
浮光掠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叹气声传道宋时祺耳朵里。宋时祺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两个人,他抬头看着他们,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缓缓放下宋宁玉,瞬息之间冲到浮光掠影二人面前。
二人连忙提起柳索做警戒动作,浮光厉声道:“宋时祺!你想......”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身前。
两人本来站在一处屋顶,瓦片碎裂,宋时祺这么用力跪下去,碎瓦片瞬间扎进他膝盖里。伤口处的血液混入浑浊的水中,逐渐扩散。
浮光愣住,掠影也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们两个还是很佩服这两人的。按照幻化成人的年龄,浮光掠影算是前辈,按理说不该对小辈下狠手。不过这附近的魂魄数以千计,难以管理,两人突然冲出来捣乱,生死簿被打乱,又给两人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打工鬼的难处这俩小孩懂什么?而且这小孩也没打算留手,打着打着,把天道打出来了。这可不能怪他们。要是每个人都跟双宋一样,那今天这个死他们去救,明天那个死再来个双李去救,他们地府直接歇班算了。
不过半刻钟,宋时祺就没了刚才的狂傲,好在夜色渐浓,没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打了一天,他已经感觉不到累了。而且只是一天,犹如沧海巨变。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非要管这件事,是我让师兄去救这些人,这天谴该落在我身上,我师兄是无辜的.......你们救救他......”宋时祺咬着牙说,身后的宋宁玉好像在叫他,他也想回头看看,又怕一回头就错失了机会。
“阿祺.......阿祺.......”
宋宁玉睁开眼睛,他已经看不见了,眼睛的位置被两个血洞代替。风裹挟着宋时祺的声音传来,声音虽然在颤抖,但还算有力,应该没什么事。
真是的,天雷落下来还不知道跑,非往这边跑干什么?
宋宁玉扯了扯嘴角,算了,都是最后一刻了,好歹自己这个师兄也没有让他很厌恶嘛,还算是个成功的师兄。
还好,还好,来得及时,没有让宋时祺应卦。
浮光掠影后退一步,宋时祺茫然地抬头,看懂了他们的表情。宋时祺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无比,低声吐出两个字:“骊、珠。”
骊珠从宋宁玉手边飞到宋时祺手上,宋时祺看也不看,五指紧握。
“我再说一次,救救他。”
宋时祺声音阴冷,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少年气,只带着浓烈的杀意。
浮光掠影面色凝重,暗暗聚起灵力。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在说出拒绝的话之后,宋时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宋时祺对他们毫无震慑力,可现在,两人背后发凉,只觉得宋时祺怕是要同归于尽。
掠影也没掩饰自己的杀气,喝道:“宋时祺,你还想干什么?你再往前一步,天雷就会落在你身上,你师兄就白救你了!”
宋时祺哪还管这些,救不了宋宁玉,他也不介意死。
宋时祺上前一步,身后再次传来宋宁玉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去。
宋宁玉浑身是血,宋时祺每看一眼都觉得疼。
锥心刺骨的痛,来自心底未能说出的情。
这原本是自己的结局。
宋时祺稍微一想就发起抖来,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宋宁玉身边,接过他伸出的手,想要放在自己脸上,然而只是轻轻一碰,宋宁玉就掉下一块肉来。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坚硬,这是要化为原型的前兆。
宋时祺害怕了,他不敢动,也不敢再碰宋宁玉,他只能捧着宋宁玉的手,“师兄......师兄怎么办啊.......我要怎么救你......”
“阿祺。”宋宁玉动了动嘴唇,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人,此刻却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像是一块焦炭,“阿祺、没、没事的,我不疼,别难过.......”
宋宁玉觉得自己有些虚伪,看见宋时祺难过的第一秒,他有些庆幸,至少宋时祺不讨厌他。然而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安慰,他到也想和宋时祺一眼,拉着宋时祺问怎么办。但再宋时祺面前,他兜底兜惯了,先宋时祺后宋宁玉,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师父说,这是他的师弟,他要护着师弟。
宋宁玉最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于是宋宁玉护了宋时祺一年又一年。
他缓缓抬手,摸到自己的胸口,五指成爪,缓缓插进胸腔之中。
“师兄!”宋时祺愣愣看着他,他反应不过来了,没有人给他兜底,没人跟他解释,也没人跟他说“没事”。宋宁玉没停顿,伸手直直插进胸口,再出来时,手上握着两根肋骨。
白骨森森,还沾着血肉,宋宁玉哼也不哼一声,只有微微发抖的手能看出来他不是不疼。只是他一旦开口,宋时祺会更难过恐惧。
“别怕.....别怕.....”宋宁玉安慰他,两根肋骨被他握在手上,微弱灵光亮起。宋时祺看着那两根肋骨变成几枚钉子一样的东西。
宋宁玉没什么力气,做完这一切之后几乎没有进的气了,但宋时祺呜咽的声音还在耳边,他撑着一口气,把拘魂钉交到他手上:“三十六根拘魂钉,代表三十六天将,往后坦途,不必惊慌。”
宋时祺张了张嘴,接着那三十六根拘魂钉。他没遇到过趁手的武器,不像宋宁玉一样有自己的佩剑,但他也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件武器,是宋宁玉心口的骨头。
“师兄......”宋时祺像是憋着一口气,他握着拘魂钉,“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阿祺、阿祺......”宋宁玉听不见声音了,但他仍然面对着宋时祺的方向,他的声带受损,声音嘶哑难听,“没事的、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为你挡下天雷.......”
他缓缓扭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时祺——不,那个时候还只能说是他头顶上的一株桃花。
那株桃花在度朔山的神树上不足为奇,像这样的桃花在度朔山的神树上有千千万万朵。可宋宁玉不一样,他还没幻化人形,也不能移动位置,每日一抬头就是那一枝桃花。
他们的缘分,自度朔山而起,天地初开之时,三界归位之日,就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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