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睡觉,周哲开始喝酒。
开始的确很管用,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不但能睡,还常常一下睡到第二天中午。
后来,喝酒就不怎么管用了。
这个过程用了大概两年的时间。两年后,喝酒完全不管用,他仍旧睡眠障碍,而且酗酒,是那种喝多了各种难受就是不醉的类型。
昨天晚上,他当然又酗酒了,又没醉,又无比难受。他想知道,为什么豹有钱在的那晚能喝醉?
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他从不拒接陌生号码,即使那是一个诈骗号码,他依旧会接。
“我是豹长生,下午一起喝个茶。”
电话里有一个弱而坚定的声音,这超出周哲的预料。豹有钱搬出老爹做说客?豹有钱那种诡异自负的调调,不像是喜欢搬这种传统救兵的人。
喝茶的地点就选在二十四桥附近那家有名的海棠客舍,这是一家将近沿袭千年的酒店,从前不过是几层楼舍,经过历代拥有者不断改建,特别是近一百多年现代建筑艺术的迭代加持,这客舍已与隔河相望的千年神邸风雨观一起,成为上京重要文化符号。
十七层的小酒吧有酒,也有茶。人不多,比较安静。地方不大,探出的露台却别具一格的种了海棠数棵。现在正是花时,粉色的花儿开了满树,西落的阳光洒在上面一片辉煌,碧蓝天空下,周哲看到这景象,只觉得异常怡人。想来,这几棵大树就是从前种在海棠客舍门前的,经历了千年风霜,如今仍旧如此风采飞扬。自然造物,果真道法无穷。
服务生将周哲带到露台最外面一桌,隐在一株大海棠树下,不仔细看,从外面还真不容易发现。
桌边已经坐了两位。“我是豹长生,这位是长生制药财务副总郭敏行。”豹长生并不像资料图片中那般精干,看起来倒有点病歪歪的,整个人没什么气场,一张很常见的北方人面孔,只是有几许单薄,头发也灰白参半。旁边的郭敏行面色略带忧虑,但总体上却还是一副洞察全局的企业高层职业气质。
周哲谦逊的跟两位握手坐下。连长生制药的二把手都出场了。
豹长生亲自给周哲倒了茶,却并不着急说话。他看周哲也不喝茶,就将手指指了指旁边,周哲向外看去,才发现从这里正好看到十六层一个小露台。这酒吧原来是两层的。原本他们在高层的大露台是看不到底层小露台客人的,但好像单单就那一个位置,从周哲坐的地方看去正一览无余。
那个被监视的位置,正坐着一男一女。虽然隔着楼层,但周哲还是一眼认出豹有钱。但是他又怀疑,这是不是豹有钱。
豹有钱难道不是墨镜丸子头才是标配吗?
今天看到的这个豹有钱头上也没了发髻,脸上也没架着墨镜。身上的衣服倒还没变样,坐在那里屏蔽全世界的德行也没怎么改变。远远看着,就像个纸板人。
对面坐着的姑娘气质高雅,长发飘飘,看得出来她是重装出席这个“约会”的。不过,好像不管姑娘说什么,豹有钱都没什么反应。
“见笑了。阿豹这是第一次约会。”
“他的头发和墨镜?”比起什么第一次约会,周哲更在意怪胎装束的改变。
“嗯,十年来第一次剪掉头发,没戴墨镜出门。”豹长生说得平平淡淡,却叫人不得不惊讶。
周哲看着豹长生,等下文。
“你想知道为什么?”老头说话总给人一股从长计议娓娓道来的绵韧感,一句话和一句话之间留着间歇,像他刻意给听者留下的思考时间。
他这样说:“阿豹跟我说,他找到一个人,这个人是唯一一个没有向他狮子大开口的人。说,这个人不但没有狮子大开口,还拒绝了他的邀请。我就想,这个人可能是个按照自己本心做事的人,所以我答应了他。阿豹的确好多事不懂,好多事他做不了,他也很自知,所以找人来帮他做。这点我认可。虽然认可却又不放心,就找你出来托付一下。”
“第一呢,长生制药是我和敏行还有一帮老伙计一起支撑过来的,在我们手上,好过,也坏过。现在是坏的时候。”
“第二呢,阿豹不是坏人,可能有点怪,但他心性纯粹。”
“第三呢,今天敏行随我出来见你,自然就是会站你的意思。老伙计做人做事我放心。”
说到这里,豹长生和郭敏行很默契的过了个眼神。看得出来,他们那种风雨兼程数十年的信任。只不过周哲还没完全明白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他也没答应豹有钱,虽然有所动摇,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打算改变主意。
“豹老先生,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豹长生没有让周哲继续说下去,“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拎着老脸替儿子撑台,如果他是这样的儿子,我倒高兴了。”他沉吟了一下,带出一些伤感:“我是跟阿豹做了交易。一个大一些的交易,一个小一些的交易。要说这小交易吗,他交出的筹码无非是头发,墨镜,约会这些事情,虽然都是拿不上台面说的小事,却是我花了十年时间都没解决的……所以他这些小筹码在我这里分量都很重,可以换你一年到长生制药为所欲为。”
“至于大的交易嘛,就是你的业绩对赌。如果赌输了,你没达到业绩,合同里对你并没有什么惩罚,照样可以拿奖金另谋高就,但阿豹就要赔了。”
“他要赔什么?”周哲越听越感觉这一老一少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赔上他的所有,他的自由。”豹长生轻轻的说,好像这几个字太重,连他都承受不起。
什么跟什么呀这是,难道输了豹有钱要去坐牢?还是跟哪个女人完成没有灵魂的财阀婚姻?!这都是哪年的剧情剧本啊。
周哲正一张问号脸蒙圈状,郭敏行已经推着豹长生向外走,这表示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这时,周哲才发现豹长生是坐在一把轮椅上的。
走了几步,轮椅又停下转向周哲,豹长生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们输。”
两个老头走了,茶也凉了。
就在周哲想要把思路理顺的功夫,听见楼下传来叮咣声音,他扭头看见豹有钱被泼了一脸咖啡,并被姑娘指着骂了一句“豹有钱你混蛋”,然后气愤离场。
豹有钱那种半天不出一点人声的德性,这姑娘能忍这么久已经算很有修养了。周哲忍不住笑了笑。
当众出丑的豹有钱仍如常坐着,没了墨镜掩饰,脸上呆滞之色更胜。半天,他才拿了纸巾去擦脸上的咖啡渣,还有衣服,擦得比脸更认真。周哲想下去打趣两句,又看见另一个人径直过去坐在了豹有钱对面。
这人周哲也认识,在捡豹有钱那日,他见过此人。好像那天就是冲豹有钱去的,只是被周哲“捷足先登”。周哲已经查过此人背景,郭徇齐,集美药业的少东家,其父郭敏思早年与其二弟郭敏行,好友豹长生一起号称长生制药“三君子”,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位郭家大哥另立门户创办集美药业,且跟长生制药走了完全不同的生化药道路,以至于十几年后,集美成为市场宠儿,市值远超长生制药。至于郭敏思的独子郭徇齐,因为与豹有钱同龄,基于上辈的交情,他们认识并不为怪。
周哲再次坐下,想看看豹有钱和郭徇齐的戏码。
豹有钱却迟钝的很,郭徇齐坐下他都没发现,反倒一直低着头擦他的宝贝衣服。郭徇齐也不出声,只是豹有钱手上餐纸用尽时,他就马上递上两张。一个擦一个递,如此循复了三四次,豹有钱才傻傻抬起头看见对方。
他应该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郭徇齐,正因为如此,在刹那呆滞后突然长身而起抬腿就跑。郭徇齐站起来就追。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周哲的视线。
大厅一阵骚动,周哲从露台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跑到了门外。
周哲原本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对于豹有钱这位似乎能治好他失眠的“药引子”,难免多出几分兴趣。
循着声音推开应急通道的门,豹有钱正被郭徇齐反剪双手死死压在墙上,一条腿还顶在豹有钱两腿之间。动作简直不要太羞耻!豹有钱挣脱不开,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弱鸡样子。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郭徇齐似乎非常生气,一边大喝,一边像在啃豹有钱脖子。
又一次的,周哲不忍去看。心想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碰到都是如此不堪。不堪到他忍不住对着郭徇齐屁股踢了一脚,可能用力太猛,郭徇齐直接跌翻在地。
周哲顾不得他,只去拍了豹有钱后脑勺一下。“你身上那些肌肉都是铅笔画的吗?怎么让人跟鸡似的按在这里!”
周哲正想看看豹有钱有没有受伤,没想到地上的郭徇齐看到周哲,立刻怒火中烧的飞扑到周哲身上,“你凭什么管我的事?”那架势像是要同归于尽。
周哲退了半步稳稳闪开,这功夫豹有钱已经撒腿跑出应急通道。郭徇齐不再管周哲玩命去追,再进入走廊时,已经不见了豹有钱身影。
他极度懊恼的一拳打在墙上,引得一个服务生寻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郭徇齐想发作,却又耽于自己“体面人”的素养发作不了,只好又对着墙壁狠狠敲了三下。跟出来的周哲是眼见他把右手敲得皮开肉绽,搞的那个服务生远远看了嘴角肌肉都忍不住抽动。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郭徇齐瞪向周哲,努力压低的嗓音在发颤,他说:“我找他十年了你知不知道!”说完,一甩手头也不回径直走掉。若再不走,周哲看他的眼泪一时半刻便要飙出。
你在看,我在写
因为你在看,所以我在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你凭什么管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