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浓烈成瑰色时,岑旭湖翻过又一页书。
草稿纸上的公式和算法列得密密麻麻,可每到最后几步,却总是推导不出结果。
她在错误算法上划了一条横线,换种新的解法。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没关系。继续解。
窗外鸟啼声清脆,几只麻雀扇动翅膀,落在青绿的凤凰树上,叫声又急又脆。
岑旭湖坐在窗边,只觉得外面的鸟叫声催命一样扰人。
她放下笔揉揉眼睛,在图书馆坐的太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头也开始疼。
不知道是不是揉得太用力,眼前一阵发黑,她没在意,转头看向鸟鸣处。
这一眼之下,她惊到忘记了呼吸。
夕阳像是被打翻了的血桶,浓稠的血液泼洒到树上,树叶承载不住夕阳的重量,裹满鲜血的叶片一片片滴落,在半空中碎裂成红色血雾。
树枝上麻雀的叫声像是诡异的暗号,指引着碎叶翻转游移。待到它们飞离,血雾中忽然渐渐现出一行字。
——找到你了。
血红字体僵硬如滴血的断肢,在半空中剧烈摇晃,似乎在挣脱某种束缚,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尖叫,它们径直朝她扑过来。
岑旭湖猛地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巨大一声响,图书馆里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她捂住狂跳的心口,和正对面的男生对视上,对方一脸惊讶。
周围人也都一样,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
岑旭湖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往窗外又看了一眼。
窗外那团血雾还未完全消散,整个世界像是被装进了一只捅破的肾脏里,远处的小山湖泊和近处的栏杆全部被裹进这团红色里,淅沥沥向下淌着血。
岑旭湖再回头看周围的同学们。
他们的视线却只停留在她身上,脸上有被打扰的不解。
……他们看不见?
岑旭湖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咬唇努力调整表情隐藏起恐惧,她不想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只是心里的害怕像是万箭穿心,扎得她又痛又麻。
“你看到了吧。”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
岑旭湖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尖锐的惊叫声在大脑深处炸开,利刃般一路向上,刺穿她的眼球与头皮。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
班长站在她身后,脸上表情复杂难辨。
大约是没想到岑旭湖的脸色会如此难看,班长愣了一下。
印象里,岑旭湖一直安静内敛,她就像是一捧可有可无的清水,放在哪条河流里都不会掀起波澜。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毫无声响的一个人,此时已经点燃了全校人的好奇心。
所有的微信群都在疯狂跳动,大家问最多的问题就是,岑旭湖是谁?
此刻,岑旭湖站在他面前,整张脸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尽管努力克制,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在发抖。
班长只能小声安慰她:“你先别害怕,也许,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岑旭湖怎么可能不害怕。
那四个字扑上来的瞬间,她好像一头栽进了尸堆,断裂的残肢碎骨从她的眼睛嘴巴耳朵钻进喉咙,划破她的喉管进入五脏六腑。
她死命咬住嘴唇,攥着桌角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才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是幻觉吗?
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吗?
抬眼看向面前的班长,他的表情依然复杂。
岑旭湖将指尖深深嵌进手掌心,钝痛感让她咬紧牙关,随即长出一口气,也压低了声音。
“谁在找我?”
神?鬼?怪?
无论班长说出什么,岑旭湖都会相信。因为诡谲之事就在她眼前真切地发生了。
“……是你妈妈。”班长不明白她为什么明知故问,但还是尽量说得轻柔。
“妈妈?”岑旭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妈妈是谁?
直到这两个字在唇边过了一遍,一张粗糙陈旧的脸才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
这太荒唐了,以至于岑旭湖暂时忘记了恐惧,眼眶发疼。
她如果有这种超脱世俗的本事,自己应该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吧。
难道那女人已经死了,只是恶魂不散,特意从千里之外赶来弄死自己?
岑旭湖不相信。
她正要开口,斜后方的座位上忽然传来一句语调兴奋的话。
“氢大学生岑旭湖,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仿佛一道雷劈到岑旭湖头顶,劈得她满眼金星。
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站在面前的班长、近旁的同学、书桌却全都不见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一瞬间仿佛掉进了硝烟过后的世界末日。
茫茫虚空中有谁牵起她的提线,她转动僵硬的头,隐约听见脖子发出咔咔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座位上的男生正慌张按下手机音量键,他只是随手点开了班群里的视频,万万没想到拍视频的人竟然说出这么惊悚的话。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过来,将他的手机拿起。他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单薄清瘦的女孩。
岑旭湖要用两个手一起才能把手机拿稳,视频里被定格的女人正满脸漠然地盯住她。
这个女人她很熟悉,生她养她,亲手把她埋进了噩梦里。
岑旭湖挣扎了十八年,以为自己上了大学就能摆脱掉这场噩梦,这里离家千里之遥,没有人认识她,她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没想到还是摆脱不掉。
她点开了视频。
校门口,中年女人跪在路边,手中高高举着一块板子,那上面红字凌乱却字字泣血。
【我是氢大学生岑旭湖的母亲,她杀死自己的亲生弟弟,至今逍遥法外。】
周围学生越聚越多,不断有人念出那上面的字,念出来后就把自己吓一大跳。
“我擦什么情况?”
“我们学校有人杀人?”
“岑旭湖是谁?”
视频里人声杂乱,保安在驱赶中年女人,可她充耳不闻,只是对着面前的各种眼光把牌子高高举起,眼神中是冷漠的恨意。
眼看越来越多人围过来,保安只好上前把她拉走,没想到女人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刀,凶狠地对着周围乱挥。
“啊!”尖叫声炸开。
视频戛然而止。
岑旭湖大脑一阵阵眩晕,过往种种铺天盖地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她心跳得厉害,头疼到仿佛要炸开。
她已经顾不上刚才的诡异景象了。
周围人都在看她,他们大概猜到了什么,有人小声地说,“她就是岑旭湖吗?”
岑旭湖听不见,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只是整个人却像是溺进了一块沼泽地,怎么用力都无法呼吸。
她闭着眼,脸色比纸还白。
班长吓坏了,看岑旭湖的反应好像才知道这件事。那她刚才是在害怕什么?
来不及细想,一扭头看见有人正对着岑旭湖拍视频,他赶紧抬手阻拦,“不许拍!”
拉了拉岑旭湖,“我们先出去。”
他们离开后的图书馆,原本正在学习的同学都放下书本掏出手机。
每个人的微信群都被校门口的闹剧淹没了,议论声从蚊子般的嗡嗡到肆无忌惮的沸腾,没有人再有心思学习。
岑旭湖正对面的座位上,晏盛朗在身旁不加掩饰的猜测声里看完了视频。
微信群里大家的脑洞一个比一个离谱,已经朝着岑旭湖是变态杀人狂方向一去不复返。
他抬眼看向对面位置,岑旭湖的书本没有收走。
在馆里嘈杂的八卦声里,有人走到晏盛朗对面,伸手翻开桌面上的书,想要看看上面的名字是不是岑旭湖。
“别动。”
一只手伸过来在桌面上敲了敲,翻开的书被飞快抽走。
那人抬眼,看见对面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晏盛朗的五官硬挺而锋利,他摘下看书时戴的眼镜,浓眉星目的冲击力更强。手掌压在岑旭湖的书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漫不经心,偏偏又能让人感到蓄势待发的压迫感。
那人讷讷离开。
在整个自习室的注视中,晏盛朗拿起书本走到对面,收好岑旭湖的东西,拎上她的书包离开了图书馆。
*
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保安疏散一波,新的一波又围上来。
好像一锅盖了盖子的水,所有人被眼前那个女人冲击到沸腾,但理智让他们不要上前掀开未知的盖子。
保安站在女人身边,他们只要靠近,女人就拿着刀乱挥向他们。
她眼神凶狠地扫过每个人,忽然一抬手臂,刀尖猛地扎进板子里,刀柄挂在红字上摇摇欲坠。周围所有人都被她的架势吓到,慌乱地离她远些。
女人连板子带刀一起高举过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哎呦你这个人你到底要干什么嘛!这里是学校你你你……”
保安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女人没听见似的,始终一言不发。
岑旭湖站在人群后方,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离她最近的人。
“你好,麻烦让一让。”
“让不动嗷,根本挤不进去!”那人头也没回,语气里满是天塌下来不嫌事大的兴奋。
身后的声音平静温和。
“我是岑旭湖。”
“!”
周围一群人瞬间回头,看向身后。
岑旭湖比他们想象中的淡定很多。
她整个人的气质是向下沉的,像是被埋在雪山底的一棵种子,就算脸迎着阳光,眼里也有化不去的清冷疏离。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吃瓜看热闹的地方,她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刚才班长把她带出图书馆后,说班主任和辅导员已经知道这事了,让她千万不要慌张害怕,先回宿舍避避风头。
她在宿舍坐了五分钟,抱着水杯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躲是没用的。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放过她。就算这次老师们帮她解决了,他们还会有千百种方法来闹事。
她必须主动面对。
面对自己糟糕的过去,和即将糟糕的未来。
人群为她让出了一条路,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一步步走进舆论中心。
徐二娟还跪在地上,似乎是累了,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乱糟糟的头发垂到脸上。
旁边两个保安正对她虎视眈眈,看有人走近,两个保安如临大敌。
“同学别过来,危险!”
岑旭湖摇摇头,走到徐二娟身前,踢了下被扔到地上的刀柄。
徐二娟被惊醒般猛地仰头,定定地看着岑旭湖,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下看到上,目光停到她脸上。
岑旭湖蹲下来,死死盯着徐二娟眼里的愤怒和仇恨。
然后捡起地上的刀,强行递到徐二娟手里,徐二娟的眼睛瞬间瞪大,呜呜哇哇地躲闪着。
可岑旭湖用了全力,她双手紧紧握住徐二娟拿刀的手腕,刀尖往自己身上送。
徐二娟涨红了脸,刚才撒泼打滚的气焰瞬间熄灭,眼眶里盈满泪水,整个人用力往后躲。
锋利的刀尖划破衣服,在岑旭湖的肩头划出几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刀尖。岑旭湖眼睛眨都不眨,依然盯着徐二娟的眼睛。
徐二娟害怕了,她呜呜地哭,喉咙里发出一声动物般的嘶吼,用尽全力向后挣。
尖刀“砰”一声落地,她低头捂着脸泪如雨下。
岑旭湖没有放过她。
她抬手掐住徐二娟的脖子,用力大到徐二娟的喉管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徐二娟被迫仰起头和她对视。
在徐二娟浑浊的双眼里,岑旭湖看到了一个平静冷漠的自己。
她问她,“你如果不敢杀了我,又为什么非要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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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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