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先别乱动。”见王奶奶要起身，我急忙道。
“小柚子呢？”许是刚醒，她嗓子沙哑，说话的声音如鸭子一样，干瘪刺耳。
我下意识皱了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她哭了一晚上，刚睡着。”
我起身，腾开位置，让王奶奶看到小柚子的身影。
顺便拿一次性纸杯给王奶奶倒了杯水。
考虑到她还不能坐，我又去护士长找了一次性习惯。
“你受了很重的伤，”我搬了一个椅子，坐到病床前，把吸管的一头插进杯子里一头放到王奶奶嘴边，“慢慢喝一点。”我提醒到。
王奶奶不比小柚子，她很听话，浅吸了几口后就停了。
她睁开混沌的眼睛问我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回想昨晚医生的话，道，“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养养。”
其实，她一晚上就能醒也是一个奇迹。
在我印象里，失血过多人会休克，甚至死亡，可她却活了过来，且一晚上就醒了。
许是真应了医生的话，【身子骨硬朗】。
“我要出院！”
“你不能出院。”
“我不，我就要，我不能在医院里！”
“你必须在。”
我们的争吵很快就招来了护士，护士看看我又看看王奶奶，最后问我们两个，“你们交过住院费了没？”
没有。
我们谁都没有。
我没有钱，王奶奶来到这里就是昏迷的，小柚子一个**岁的小女孩肯定也没有。
沉默在我们之间爆发。
护士丢下一张单子就走了。
我看了一眼，896.56元。
“我没有钱，”王奶奶躺在床上，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我解释为什么要出院，“我很穷，我没有钱。”
“我也没有。”我掏了掏口袋，只掏出一片树叶。
王奶奶看着我兀自笑了。
我嘴角跟着勾起，道，“我们应该找他。”
王奶奶：“找谁？”
我：“打你的人。”
像是找到了搞钱的门路，我不由自主兴奋起来，“他把你打伤了，我们应该找他要赔偿。”
王奶奶冷哼一声，“那你怕是这辈子都要不到了咯。”
“啊？”
“他也没有钱。”
“哦。”
“他没有钱，可他却有钱喝酒吸烟赌.博。”王奶奶停了几秒，又道，“小柚子的妈妈就是因为这个才跑的。”
“那为什么她不带小柚子走呢？”
“她也没有钱。”
“哦……”
钱钱钱，都是钱，我不由得想，钱真的这么重要吗？
“钱很重要。”王奶奶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明明我们才认识没一天，我的任何想法却都逃不过她眼睛。
我低头，反思钱的问题，猝然发觉一个严重的错误：
我要去找可以认领我的人，那必然要去很多地方，花很多钱，可如果没有那么多钱什么办？
一路乞讨过去吗？
我把我的担忧跟王奶奶说了，王奶奶建议我可以先找个工作，等赚了钱再去。
我仔细想想也是，便安心下来。
“我要出院！”过了中午，小柚子睡醒了，王奶奶见状又开始说这件事。
“你不能。”
“我没有钱，我交不起住院费。”
小柚子大大的眼睛在我们中间转来转去，然后从兜里左掏掏右摸摸拿出一张五块放到我们眼前。
“我有！”她尾音上挑，自豪神气十足。
“你这些不够，”我把账单放到小柚子眼前，有意逗她，吓唬道，“还差好多好多呢。”
“那我跟我爸爸要！”哦～她的想法跟我一样。
但这不行，她爸爸也没有钱。
我想到王奶奶跟我说的，找个工作就可以赚钱。
赚到钱就能担负起住院费，自然而然的，王奶奶就能好好在医院待着养身体。
“我去找工作，”我转头对王奶奶道，“你在医院哪都不要去，我出去赚钱给你住院。”
怕王奶奶不听我的话，我特地放慢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王奶奶开始不肯，着急要坐起来，可身体的疼痛让她不得不躺下。
我挑衅似的吐吐舌头，趁机离开，跑出医院。
昨晚风刮得很大，我知道。
它也很吵，让我一整夜都睡不着。
早上我去接水的时候听人说，昨晚的风把整个小镇的电线都吹断了，几百年的大树都吹折了好几颗。
我原本还不信，可出了医院走到大街上就信了。
路上到处都是垃圾泥土，拦腰断的大树横躺在路上，挡住人来人往的人群。
房屋坍塌，外面搭起了很多帐篷，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临时住所”，下面一行小字，“一晚上100元”。
太贵了。
我不禁咂舌，拔腿往一群带着安全帽的人跑去。
“什么，你想跟我们一起干活？”说话的人是一个粗壮的大妈，她抽着烟，斜眼看我。
说话吐气间，黢黑的烟雾穿越时空，往我脸上爬，我偏头躲过，捂嘴闷嗯了声，“我很缺钱。”
“你可得想好了，我这可不是轻松活。”她微微俯身，我闻到一股恶臭，令人窒息。
但碍于钱，我捏紧拳头强忍道，“我知道，但我很缺钱。”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滴滴滴……
滴滴滴——
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跳动，浑身泛起冷汗，同一时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机器，它一头插在电源处，一头紧贴在我身上。
我的身体跟随电流舞动，起伏，直至如死一般平静。
“那你跟我走吧。”她一边走一边对我招手。
我恍然回神，跟着她走了几段路，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穿过熙攘的人海，我回头看医院，发现它渐渐从视线里消失，我也将要跟着上一辆卡车。
“我们要去哪？”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去前面，”她指着前面倒下的一颗大树，“我们要尽快把它搬走，恢复小镇的交通。”
我点头，又问，“工资怎么结算，一天多少钱？”
她忽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傻子呢？”
我偏头看她，她干咳一声正色道，“今天清理完就200，清理不完就100。”
“好。”于是，我就跟在她身后，上了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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