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夏扔下勺子,将云吞重新推回去,盯着乔绎安看了好半天。
季桓夏坐得身子歪歪的,用膝盖顶住椅子,乔绎安怕他一头栽下去,弯腰单手拖住他手臂。
季桓夏从口袋里摸到两张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顺势栽到桌子上趴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嘴里嘟嘟囔囔,乔绎安迟疑地将外套往上拉,盖住他的头,侧身蹲下抬头凑近去听。
季桓夏没声了。
季桓夏直直盯着他看,周围一切在视线中虚化起来,只留下清晰又明亮的黑色双眸。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伸向乔绎安,在半空中悬着,又落回自己的膝盖上。
季桓夏:“你喜欢积木。”
话里明显带了些醉意。
乔绎安也是纳了闷了,今天怎么都在提这个东西。
乔绎安:“你怎么知道?”
“你是青少年组省级冠军。”季桓夏不咸不淡的说。
乔绎安将他扶稳,椅子往里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方便他趴在桌子上:“你知道的还挺多。”
季桓夏沉默不语,只是笑笑。
乔绎安注意到他笑起来左侧脸颊有梨涡。
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上,明暗分割线的脸,异常好看。
季桓夏:“喜欢积木,为什么不去看展会?”声音听着黏糊糊的。
乔绎安不以为然:“没意思的展会,有什么好去看的。”
季桓夏:“……可我想……看。”
蚊子般的声音,乔绎安一个字都没听见。
莫名升起逗人得心思,抬起手指点在他的梨涡处,问道:“你除了知道我是冠军,还知道什么?”
季桓夏双眸蒙上层水雾,眉眼因为醉意染上了几分溃散,也不回答乔绎安的问题,就这么看着他。
乔绎安发现他很喜欢盯着自己看,轻声问道:“我帅吗?”
季桓夏还是不回答。
许久,他狰开乔绎安的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一摇一晃回到隔壁房间。
乔绎安怕他摔倒,一路跟着他回到房间,人还没进去,迎面而来一阵砰的关门声。
乔绎安柔和的脸瞬间阴云密布,隔着门说道:“你最好明天醒来回答我的问题。”
去到桌前拿起两张票,看了眼日期,弹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冠军?晦气。”
随后将票扔到桌子上。
他今天心情不好,自然也是不能让其他人安然无事。
三更半夜,他也不怕扰人清梦,拿出手机给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方家粤发了条短信。
撂下手机美美入睡。
第二天一早,手机连番轰炸的消息震得他睡意全无。
摸到手机,全是方家粤发来的消息。
【乔绎安,你什么意思?】
【大半夜的故意恶心我?】
【打你一顿嫌不够是吗!】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tm才是没人要的。】
……
诸如此类的消息沾满整个屏幕,顺着往上滑,第一条是乔绎安昨天晚上发的。
【亲爱的弟弟,收到方东阳的礼物了吗?一定要数清楚是两份,都是被我扫地出门的,如果不会组装,随时欢迎你向我请教。对了,好意提醒一下,之前所有的礼物,都是经由我手之后再送给你的。】
乔绎安想到对面怒气冲冲的样子,内心倒没觉得有多愉悦。
他内心有邪恶,真放出来,目的也达到了,却莫名腾升愧疚感。
自己的不幸又与方家粤何干,毕竟他也从没有做错什么,闹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报复方东阳顺便替自己报了当年被打的仇。
想太多徒增烦恼,乔绎安翻完信息,下床收拾洗漱。
此刻的方家已经是后院起火的状况。
方东阳还在吃饭,方家粤手机啪的撂在桌子上质问道:“乔绎安发的是真的?”
方东阳放下筷子看聊天记录,快速滑过方家粤满篇的脏话,翻出顶端乔绎安的消息。
方东阳:“他发着玩的。”
方家粤自然不信:“爸,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方东阳啪的手拍在桌面上,一阵闷响,吓得方家粤一哆嗦。
方家粤倒也不怕他,继续说道:“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为了钱抛弃他们和我妈结婚!”
方东阳听到这话面上挂不住,火冒三丈:“混账!”
方家粤:“我混账,你就是好父亲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生的儿子,结果你一直都拿他不要的礼物给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东西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他喜欢什么!”
“你不知道吧,为什么乔绎安突然这么恨你,因为当年你送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那块和我一模一样的手表,被我无意撞见了,我就找人收拾他,连带着羞辱他一番,他怎么可能还会认你这个父亲。”
方东阳气得一巴掌甩在方家粤脸上。
方家粤往后踉跄,右脸顿时红了大片。
方东阳:“你找人打他了?!”
方家粤没有否认,捂着脸满眼猩红瞪着方东阳,“我一定还会再找人收拾他,你的这一巴掌,我会从你宝贝儿子身上讨回来。”
这是方东阳第一次打他,打得不轻,反作用力下方东阳的手也又麻又疼,他握了握手掌,反应过来方家粤最后那句话,给乔绎安打个电话。
乔绎安正在听季桓夏讲前天布置的作业,手机响了,他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倒扣手机,按了关机。
季桓夏:“不接?”
乔绎安:“骚扰电话。”
因为这通电话,乔绎安突然联想到昨天晚上的聊天。
单手拖腮问季桓夏:“你昨天喝酒了?”
季桓夏:“你怎么知道。”
乔绎安:“你身上酒气很重,而且说话也奇怪,没有条理性。”
季桓夏神色僵硬,不自觉动了下握笔的手关节,“我说什么了?”
乔绎安挑眉:“说我长得帅。”
季桓夏自认为自己不会说这种话,否认道:“没有。”
乔绎安:“你说我是冠军。”
季桓夏心里一紧,收回视线看他,藏在长睫羽下的眼眸清澈剔透,嘴角荡起弧度,笑得漫不经心。
季桓夏:“这是事实。”
乔绎安追问道:“那你还知道我什么?“
季桓夏:“没了。”
乔绎安不信:“真的没了?我可是知道你的很多事情啊。”
季桓夏饶有兴趣放下手里的笔,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乔绎安对季桓夏没什么了解,无法就是炸他一下,把自己玩到坑里去了。
乔绎安摆摆手,“下次告诉你。”
季桓夏:“那就讲课。”
乔绎安扣住椅子按扣往前拉,贴着季桓夏的扶手,欠身问道:“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酒啊?”
“你不需要知道。”季桓夏向来冰冷的声音此刻有几分沙哑。
乔绎安拉开距离,了无生趣的翘起二郎腿翻开物理书,“学会物理,一直学数学太无聊了。”
季桓夏接过书,很奇怪,书里没有什么笔记,随便翻开一页画的全是小人和鬼脸。但书皮封面和内页纸张又被翻得黑黑的,皱皱的。
昨天上午改试卷季桓夏发觉乔绎安每道题的答案都是对的,就是没有解题过程。
季桓夏:“你哪些知识不懂?”
乔绎安本想说哪都不懂,但从头开始听太耽误时间,而且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他选择放过自己也放过季桓夏,挑了个折中的回答,“物理我还是能听懂的,你就给我讲讲力学的知识,归纳一下。”
季桓夏对力学方面的知识掌握程度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对力学这块的知识是非常感兴趣的,倒不介意再听一遍。
季桓夏拿出张草稿纸将经常用到的公式罗列一遍,字迹清晰,排版工整,乔绎安又想到自己那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
写好后季桓夏将纸推给他,这会儿他才发现,季桓夏左手中指贴近无名指的内侧有一颗痣,淡红色。
芝麻大小,随着手关节的移动若隐若现,如果没有近距离观察的机会难以发现。
他很难发现一个人忧郁又沉稳,连同梨涡,指间痣这些特征在他身上融合的近乎完美。
季桓夏:“时间不早了,这些公式你先熟悉,明天给你推导一遍。”
看得愣神,乔绎安收回视线:“明天我有聚会,后天吧。”
乔绎安抓起草稿纸回房间,季桓夏在身后提醒道:“手机。”
乔绎安倒回来拿手机:“……哦。”
台灯昏暗又暖黄的一团,照在乔绎安的侧脸下,桌面上投射下他的侧脸轮廓。
乔绎安举着写有公式的草稿纸抬头看着,看得愣怔。
虚化了上面的字迹,下午那颗痣又闯入脑海中,胸口像是藏了团蓬松的棉花,痒痒的又软软的。
季桓夏,一个被他刻意无视的存在,冷漠又体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忍不住让人一探究竟。
想得出神,直到手机的来电才拉回他的思绪。
乔绎安:“什么事?”
乔优:“过两天我回去处理点事,光智最新款的套盒,我给你带回去?”
乔绎安语气极快:“不用,方东阳拿过来了。”
电话那头嗓音大起来,“他又来干什么?”
乔绎安:“不知道,你俩的事你应该去问他,人和东西我已经赶出去了。”
乔绎安:“还有,不要再给我买这些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乔优:“展会记得去看,有你喜欢的模展。”
乔绎安望着床头柜上的票,淡淡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了。”
乔优沉默不语,最后轻声说:“小安,这次回去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乔绎安:“我困了,要睡觉。”
挂了电话,退回界面,方东阳下午打了七八个未接来电,乔绎安这会一个都不想回。
自打乔绎安记事起,这对生物学上的父母就扮演着陌生人的角色。
别人家孩子依偎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畅游在爱的海洋里时,乔绎安被开水烫伤也换不来一句关心。
别家孩子考取第一名得到奖励和夸赞的时候,乔绎安得到的是满地碎玻璃渣。
如果乔绎安还对这对父母有最后的要求,那就是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安好。
但这些也都只能想想,毕竟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的亲情,这是割舍不断的关系。
一大早季含柳敲门没人回应,房间里乔绎安没了人影,衣柜翻的乱七八糟,一堆衣服杂乱无章的堆叠在床上。
季含柳顺着衣柜,床铺,书桌收拾一圈。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到当年被乔优摔进垃圾桶里的火箭模型。
质感粗糙,底座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划痕。
乔绎安很爱惜它,不会容忍上面出现这么大的瑕疵,可能是当年摔坏了。
季含柳默默重新将它摆放好,顺便擦拭了一下表面沾染的灰尘。
早饭间隙,季桓夏提及到前几天秦钟的病情,但对于无意间听到的于楠,他只字未提。
于楠在季含柳生命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喝多了就打,赌博输了也打,做的饭不合胃口还是打,结婚四年,季含柳一直处在家暴的噩梦里。
唯一的孩子,因为于楠赌博赔光了钱,一怒之下殴打季含柳,不幸撞到桌角,导致两个月大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没了。
季含柳说道有空去看看秦钟,被季桓夏立马拒绝,找个秦钟意识模糊的理由搪塞过去,在还没弄清楚于楠之前,他不敢让季含柳走进这家医院。
季含柳:“等秦老师清醒点,再去看看。”
“上次乔姐给你的票,你可得拿好了,有空劝劝小安,让他去看看,这次的展会不同于往年,都是些拿过奖的模型,里面说不定还有小安当年的获奖作品。”
季桓夏记忆断层,完全不记得票被他扔到哪了,搞不好那天晚上喝多了被他当垃圾扔了。
“我刚才给他收拾房间,看到他还留着之前他可宝贝的火箭,其实这孩子还是喜欢的,就是在和乔姐斗气。”季含柳继续说道。
季桓夏底气不足:“票,我找不到了。”
季含柳着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能把票弄丢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随手放哪了。”
季桓夏真想不起来,从医院出来路过烧烤摊,碰见初中同学,非要拉着他坐下聊天,又被灌了一杯啤酒。
晕乎乎打车回来,在门口睡过去。
季桓夏在混乱的记忆里捋直了思路,说道:“可能在乔绎安那。”
季含柳:“他愿意去了?”
季桓夏:“不小心给的。”
季含柳:“那你顺便劝劝,同龄人共同话题多,尽量想办法让他去。”
季桓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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