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乔绎安推开栅栏门绕过水坛，车库里停着辆黑色的宾利，大门外柱头灯旁放着光智的包装礼袋。红白相间的条纹，中间的红色是品牌logo。
乔绎安第一次接触积木拼装是在五岁生日那晚，乔优不知是获奖过于开心，还是真的诚心诚意想要弥补乔绎安。
那天晚上特意回来给乔绎安做了一桌子菜，乔绎安小时候挑食，喜欢口味清淡。
桌子上大部分都是乔绎安不爱吃的。
乔优兴致冲冲的给乔绎安夹了一堆菜，碗里的菜像小山包似的堆起来。
饭还没有吃两口，乔优又去客厅提了一个礼袋放到桌上推给乔绎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乔优送的礼物。
印象非常深刻。
乔绎安吃得肚子又撑又疼都没有放下筷子，五岁的孩子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当晚吐进儿童医院。
他不会拼装，自然也看不懂图文详解，摸索半天，白嫩的小手指都擦破了皮还是不愿意放弃。
季含柳哄他睡觉，他也不睡，季含柳准备帮他一起拼装，他当宝贝似的拢到自己身下，不让季含柳碰。
没办法季含柳只能给他一步一步讲解步骤，拼错了拆，再重复拼一遍，一晚没睡才换来了他的战果。
抱着睡觉时压坏了一个零件，重新拼回去后，巴掌大的火箭造型积木摆在他的照片旁边。
最后，零散碎成一地，消失在垃圾桶里。
换作是以前，乔绎安一定是满心欢喜跑去捧在手上，现在这样积木拼装对他来说，就像是长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存在感低，但是轻轻一碰就疼。
季含柳收到短信后没敢打扰乔绎安，方东阳趁着乔优不在家的时间，人和礼物一起出现在乔家。
碍于是乔绎安的亲生父亲，这几年他每次来时季含柳多少是给他三分面子的，没直接将人赶出去。
只是将礼物扔在门外，这是乔绎安的规矩。
茶倒了凉，凉了倒，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人。
方东阳喝了口茶，起身理理衣服，冲着在厨房忙碌的季含柳打了招呼准备走。
走到餐厅扭头就看到乔绎安，手上拎着袋子，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方东阳是有点怕这个儿子的，对乔绎安有亏欠，愧疚，心疼，可怜，就是没有后悔。
尤其是乔绎安现在这样，直直看着你，眼神冰冷漠然。
“第六次。”乔绎安说。
语调没什么起伏。
方东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松了松领口，抬了下眼镜框，问道：“什么？”
乔绎安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柜子上，指尖点着袋子里的礼盒，“我今年十七，这是你第六次来，核算一下，平均两年八个月一次，每一次都没有空手来，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礼物你准备了两份，还有一份在后备箱，是给方家粤的。”
说完，乔绎安自顾自笑笑，笑得冷漠又无奈。
“方东阳，你买什么礼物我都能理解，买积木，你那宝贝儿子能接受？”
方东阳一时语塞，他确实忘了，每次买礼物他都会准备两份，先将乔绎安的这份送出去，接着再回家给方家粤。
不是因为乔绎安优先，因为出现两份礼物在方家粤面前，他无法解释。
方家粤知道乔绎安对积木很有兴趣和天赋，乔绎安喜欢积木这事，方东阳还是从他嘴里得知的。真带回去恐怕是天翻地覆的灾难。
方东阳找补道：“家粤那个是顺带买的，你也知道，那孩子哪会积木。”
乔绎安：“记得把你的东西拿走。”
“你知道我准备了两份？”方东阳反应过来问道。
季含柳从厨房出来，看到父子俩对峙着，方东阳额头渗着密密的汗。
乔绎安没有回答他，经过他身旁说了句，“回去问你儿子。”
“你也是我儿子。”方东阳语速很慢，音调很低，听着没什么底气的一句话。
乔绎安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你应该庆幸现在还能进来，再跟我扯什么父子，下次就是闭门羹。”乔绎安说完斜睨他一眼，随后走了。
乔绎安彻底给这段父子关系判死刑。
方东阳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是没说什么。
他甚至觉得，乔绎安在某些方面和自己真的很像，冷漠无情。
“方先生，这么晚了，你就先回去吧。”季含柳下了逐客令。
方东阳抬了抬眼镜框，途径玄关处，季含柳说：“方先生记得把小安不要的礼物带走，毕竟还有个儿子，扔了多可惜。”
方东阳听到这话，脸瞬间红了大片，气冲冲拎着袋子砰的一声关上门。
房间里寂静漆黑，乔绎安蹲在门后，滑坐在地板上，瓷砖地板冰凉，七月炎热，乔绎安却觉得冷。
月光顺着窗户爬进来，照在他身上，脸上泪痕泛着银光，温热的泪水滑落至脸颊滴在手臂。
身后响起两声敲门声。
季含柳：“小安，你要是不开心，下次我不让他进来，你出来让阿姨看看。”
过了好半晌，乔绎安才回声，“我没事，困了，先睡了阿姨。”
声音听着闷闷的，季含柳没再打扰他，蹲下来隔着门说道：“好，睡吧。”
乔绎安从口袋里掏出包软糖，撕开，拿出一颗，盯着看了半天，又塞回去将一包糖全都扔了垃圾桶里。
吃糖已经不管用了。
乔绎安爱好的东西很少，积木算是在他心里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他五岁时，以为这是乔优对他爱的起点，没成想是有且仅有的终点。
他从书柜上抽出来装零件的盒子，拧开盖子，哗啦啦倒出来所有的小玩意。
乔优当年送他的火箭航空系列已经绝版了，二手市场也没有，在网上找了半个多个月，才成功淘来一个二手的。
这些小零件，他不用看结构图详解都会拼，拆了拼，拼了拆，熟能生巧。
他埋头认真组装他的火箭，支架，底座，细小的零件，砖，板，轴，梁，按钮，全部分门别类的放好。
他只有在玩积木的时候，东西摆放才有条理性。
乔绎安拼起来就忘了时间，将最后的顶板卡好，肚子咕咕叫，腾起一阵饿意。
揉着肚子看了眼闹钟，已经快两点了，季阿姨都不知道做了几场梦，只好点外卖。
随便在订单里翻出来一家他经常吃的麻酱拌云吞，好在这个点还可以配送。
等外卖的空闲洗个澡，出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着镜子胡乱擦了把脸和头发，撂下毛巾出门。
转到隔壁门口，抬手刚要敲门，手机外卖电话响了。
还没接上电话就挂了，他没顾上回电话，还在纠结要不要敲门。
楼下大门的门铃又响了。
他趿拉着拖鞋下楼开门，季桓夏站在门口。
昏黄的门柱灯投射下来，季桓夏戴着口罩，眼睛里的血丝明显，手上提着外卖。
“你还送外卖啊。”乔绎安说。
季桓夏：“刚好在门口，顺便帮你拿回来。”
夜里凉意扑人，季桓夏咳了两声。
“刚好？”
“你在外面待了很久。”乔绎安非得拆穿他。
季桓夏没有回答，乔绎安当他默认了。
“怎么不进来？”乔绎安问，语气有点严肃。
季桓夏视线越过乔绎安，看着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感应器。
乔绎安看了眼指纹识别，问道：“那钥匙，你也没有？”
季桓夏说道：“忘带了。”
乔绎安伸手接过外卖放在柜子上，拉过季桓夏的手按在识别按钮上，录入他的食指指纹。
乔绎安抓着他的手，手背的骨节硌得他手心不舒服，体温还特别凉。
离得近了些，乔绎安闻到他身上有点点酒气。
录入的时候，乔绎安顺着手往上摸他的手臂，还是凉的。
看他只穿了件短袖，乔绎安瞪了他一眼，责怪道：“穿这么少，难怪冷。”
季桓夏：“我从小体寒，没关系。”
“指纹录入成功。”系统说道。
乔绎安好奇抓着他的手又摸了摸，“那就多穿点。”
地上投射出俩人的影子，缝隙中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说着抬头对上季桓夏的眼神，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穿着白体恤的自己，乔绎安看不清他下半长脸的神情，但他感觉到季桓夏应该在笑。
说不上来的感觉，乔绎安想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但这会又不想知道了。
乔绎安迅速抽回手，“进来。”
怕打扰到季阿姨休息，乔绎安拎着外卖轻手轻脚的上楼，招手让季桓夏进来。
季桓夏指着自己，乔绎安点点头。
一场无声的默契。
乔绎安搬张凳子放在桌子对面，示意季桓夏坐下。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找出一件还算厚的外套扔给季桓夏。
乔绎安：“穿上。”
季桓夏看了眼衣服，套在身上。
乔绎安拆开外卖袋，掀开包装盖，云吞上面铺了整整一圈芝麻酱，香喷喷的麻酱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乔绎安拌开云吞，推到季桓夏面前，“尝尝。”
季桓夏：“你点的。”
乔绎安：“对啊，怎么了？”
季桓夏：“你不吃点它干吗？”
乔绎安一时语塞。
“我饿了，我们一起吃，你在外面待这么久，不吃点怎么行。”
停顿一会，乔绎安问道：“你喝酒了？”
季桓夏：“一点。”
季桓夏：“一起吃？”
乔绎安：“嗯，你先吃。”
季桓夏点点头，摘下口罩，夹起一个尝一口，他又看到那天吃小笼包时亮晶晶的眼神。
没等乔绎安问，他说道：“挺香的。”
乔绎安拿起手机，“那你全都吃了，我再去点一份。”
季桓夏放下筷子立马抓着他掏手机的手腕，抬头看着他：“不是一起吃吗？”
乔绎安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解释道：“对啊，我再点一份，一起吃。”
季桓夏低头嘀嘀咕咕道：“那就不是一起吃。”
乔绎安不懂他为什么一直纠结一起吃。
看着那一碗没几个的云吞，还有季桓夏红晕的脸，估计是喝多了，勉强哄道：“行，我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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