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不期而至的客人又来到了幽都关。然而这次,却不知让洪淮斌是喜是忧。
因为到来的,是洪淮斌的妻女。
主将大帐里,洪淮斌一面絮絮叨叨的埋怨妻女的不告而至,一面为她们母女俩收拾行囊。他将衣服叠了又叠,压的没了褶子才一件件归置到架子上。
李秀梅早已习惯了自家丈夫的唠叨,索性捂着女儿的小耳朵打断他:“你烦不烦啊?我们娘俩听到消息,想来找你就来找你了呗,陛下也是允了的。就你,唠唠叨叨,像个没完没了的裹脚婆子!”
洪淮斌手中动作未停,叹口气道:“我这,唉……不是时候啊。若论以往,你们怎么来,何时来军营都可,但是这里是哪!这是幽都关呐!你们来了,单不说跟着我有无危险,就是陛下那我要如何交代。”
李秀梅撇撇嘴,气势倒是弱了些:“陛下那,我是托贵妃娘娘请过旨的。陛下都同意了,难不成,给你这个大将军做配就要在天京当一辈子人质吗?我可不干。你听好了啊,从今以后,你去哪,我和女儿就跟到哪。别想甩开我们娘俩。”她搂着怀中的小女儿田疏,目光咄咄地盯着自家男人。
洪淮斌无奈叹口气,拾掇好了最后一件衣服,走到李秀梅和田疏边上坐下,握紧了她娘俩的手,温柔道:“为夫怎么会想甩开我的两个心肝宝贝呢?你们啊,是我这辈子最宝贝的宝贝。我怎么舍得?”他顿了顿,“我只是怕,战场凶吉未卜,你们跟着我,会有危险。”他略带哽咽,一滴泪落到了李秀梅手掌。
李秀梅不语,只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洪淮斌手上,热意温存着。
也许南阳军中人常常觉得他们的主帅洪大将军说一不二、严肃可怖,又或者幽默风趣、阿谀逢迎,但只有她知道她的丈夫有多么脆弱的一面。
每次出征归来,就喜欢枕在她的腿上,把头埋在她温软的腹上,听她东拉李家长,西说王家短。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想必他吃了不少苦,正委屈一箩筐呢。李秀梅当然知道他有多想这个家,因为她和女儿都很想他。所以她们不顾军属留京为质的祖训,带着家来找他了。
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家了。
“我不怕,疏儿也不怕,是不是疏儿?”李秀梅低头对小田疏粲然一笑。
“爹爹,不怕。”小田疏用稚嫩的小奶音道,小手摸上洪淮斌唇边的胡茬,扎的咯咯笑。
洪淮斌用茧子少一些的左手紧紧握住小田疏的小肉手,护在心口:“好,疏儿不怕,爹爹也不怕。”
北姑大营,完成了任务赶回来的赤丹正在向霍斟报告粮草和援兵运输路径。
“主子,目前天京运来的粮草已经过了臣阳河,正在渡沧浪江。水路运输直来直往的比陆运快,最慢十日能到。还有黑水大营那边说是在北边发现了陈凉大军的踪迹,为了防范敌军突袭,暂时不能借兵给我们。”
“黑水不行,吐温那边问了吗?”霍斟攥拳。
“问了,暂时还没有消息。”赤丹答。
霍斟蹙眉站起,踱了两圈,终在案前停步,手撑于案,吩咐赤丹:“借兵之事先不着急,南阳军加上北境守军的兵力勉强还够顶一阵,粮草押运那边你要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报告给我。”
赤丹应了答后迅速退下。
头脑开始昏沉,胳膊瞬间失力,霍斟跌回交椅,闭目休憩,双手仍紧紧攥拳。
自从蝎盘陀回来后便没日没夜的想法子联系周边大营借兵借粮,他已经几乎两夜没合眼了。
累的时候,便闭目休憩一会儿,只合眼这一会儿,眼前便全然是晏醴那小丫头的影子,忽一想起,他也好久没去见她了。
北姑城里被好生打理了一番,瘟患大多都康复了,当然也有体质弱没撑过去的患者,但经过这一遭,北姑城也终于不像他们刚到来时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草棚里,莫喜正给老妪把脉:“恢复得不错啊,阿婆,你明日便能回家了。祝贺你!”
老妪却似乎全然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撒开莫喜把脉的手指,牢牢握住她的手心,眯起眼笑道:“阿喜姑娘啊,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没相中那小顾吗?人家有驴有房,父母双亡,这么好的条件,你哪还能遇到这么个黄金单身汉呢?你说是吧!”
莫喜如常点点头,本想应付了事,却好死不死地就想到了一去不回音信全无的陈思,一口气没上来,重重叹了一声,对老妪郑重道:“阿婆,我觉得,我和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顾!”老妪惊喜道。
“对对对,我和小顾可以试试。最好啊你再帮我多找几个备选的黄金单身汉。”莫喜摸摸下巴,又道,“黄金的没有,白银的也可以,实在不行就青铜的。哎哎哎不行,青铜的也太寒蝉了。还是黄金的吧!总之,我要赶紧把我自己嫁出去,省的被负心汉看轻。”莫喜咬牙。
老妪猛的一拍莫喜的手,上下摇起来,她自然喜不自胜,苦口婆心劝了这么多天,这可是她头一单生意啊,她急忙道:“好好好,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那个,这样,我也不在这留观了,我今天就回家了,好好替你挑几个相貌端正、家世清明的黄金单身汉。就这么定了啊!”
老妪忙不迭地就开始拾掇被褥,腿脚麻利的堪比左巷那个有八块腹肌的王二麻子,莫喜劝都劝不住。
最后只看着老妪逐渐远去的背影,冲她摆手:“别担心我,我没事!早好啦——”
莫喜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回到草庐,瘫坐到地上,其实她也不是想劝老妪再留观一晚,她只想说:不能把被褥带走啊!
“你怎么了?臊眉耷眼的。”晏醴在莫喜眼前摆摆手。
莫喜拖着腮,望向远方:“姊姊,你说,陈思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晏醴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安慰她道:“不会的,他怎么舍得抛下你,再说了,陈念还在你手上,他总不会也不要他弟弟吧!你信我,一定是他在陈凉被什么事绊住了,才不得已回不来啊。别担心。”
莫喜皱起眉头思虑了半晌,却摇摇头道:“不,陈念那么讨厌,说不定就是他不想要陈念了,才把他一块丢给我,他也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晏醴扶额,缓了会道:“喜喜啊,你就是想太多了,我看陈思挺好的,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嘛!况且,你也可以不要他的嘛!咱们大好年华,有的是帅小伙上赶着追!哎?我听说张阿婆在城里为你四处相看呢,你瞧上谁了?咱收了他。”
莫喜苦笑,轻推推晏醴,撒娇道:“姊姊,你别开玩笑了。”她垂下眉眼,敛下嘴角,“况且,我答应了他会等他回来,不能失约……”
晏醴给药炉扇着小扇,道:“那……这约定可有期限否?”
“没有……”
晏猛拍莫喜一记脑袋瓜:“你个傻子!”
这时,墙角冒出一只脚来。
晏醴警觉,猛然站起来,抄起手边的笤帚就要扔过去,那脚的主人却露出一个头来,晏醴赶紧抓回刚欲出手的笤帚。
“陈念?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干嘛?”
陈念行动迟缓地从墙角露出了一整个身子,嘴角微微抽搐,转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哽咽着哭腔,抽空道:“你说,我哥嫌我烦,他不想要我了!”
晏醴见他哭的呛着直打嗝,赶紧走上前,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哄道:“阿念啊,不是不是,那都是喜喜乱说的,你别当真。”
却听莫喜“唰”地一下站起来,将身后的小凳子踢得三米远,对陈念没好气道:“对!不然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他就是不想要你了,也不想要我了!现在,你成孤儿了,我成寡妇了,真是活该是一家!”转身便大步而去。
只留下晏醴瞪大了眼睛,哄着愈哭愈烈的陈念,陈念也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晏醴自觉真是见鬼了,两个小祖宗,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下午时,晏醴收到了赤丹的传信,是霍斟让她在申时前往城外演马场的。
待她托祁涟安抚好莫喜和陈念后,就着急出发去了城外演马场。
到达演马场时已经落日西斜,金灿灿的琉璃托盘周围点映着一圈更加热烈的光晕。她总是喜欢这样灿烂夏日的夕阳,像生命燃烧的余烬,却依然能从中看见原来的火焰。
北姑大营的演马场只有一片草场和几个简陋的木桩子,再往前望去,就是幽都关一望无际的原野。
接天碧绿无穷,落日不染黄昏。
晏醴到时,霍斟已经牵着马在等她,见到她骑着小红马来到,也只是淡淡一笑。
他总是这样平淡的表情,晏醴却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在那不见底的淡然下面掩藏着的他的心,一直都被好好地藏起来。哪怕是她与他相伴两载,也不让轻易触及。
上一次触碰到他的心,是在滁州的游船上。他们都醉了,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芥蒂。那是**着胸口坦然相接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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