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雪白色的便服,他极少穿这样浅色的衣服,因为总是不耐脏、易见血的。
但这一刻,仿佛他眉间重重的阴云都散去了,真正像个少年人一般站在她面前。
晏醴下了马走上前去,与霍斟面对面立着,她笑,他看着她笑。
“你不是总说从没赢过我吗?给你个机会,赛马,敢不敢?”霍斟道。
晏醴扬一扬眉,傲娇道:“怎么不敢?上马。”
两人并肩上马,霍斟却由着晏醴先扬鞭出发。
他望着她恣意纵马的背影痴笑。
然而,没几步,霍斟的高头大马轻轻松松就超过了晏醴的小红马,霍斟在马背上微微回头,想看看晏醴的表情,却见身后的小丫头并没如他预想一般气鼓鼓的嘟囔小嘴,而是一派自在的在马背上唱起歌来。
霍斟微不可察地撇撇嘴,放缓下速度来,与晏醴并驾骑行。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远处云卷云舒。
霍斟问道:“怎么了?心情不佳?”
晏醴却一派淡然地停下来道:“没有,我承认我确实输了,技不如人,不过输给你这个将军倒也不算丢人,毕竟阿哥也是授我马术的师傅嘛!”
“谁说的?”
只见霍斟也缓缓停了下来,转手揽过晏醴的纤纤腰肢,将她一把抱到了自己身前,两人共乘一匹,霍斟一拉缰绳,马便飞速奔腾起来,马鬃飞扬,二人的发丝也飞扬,在无边无际的原野,只有他们,追逐着远去的落日。
他在晏醴耳边轻轻言,“这一辈子,我都输给你。”
轻柔的音符在耳边轮转,转经筒般的沙沙的呢喃,让她不由得乱了心神,她喃喃:“那我们算什么?”
霍斟左手握缰绳,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几乎把她整个人扭转了过来,他们的脸挨得极近,不任多言,少年吻上了她的朱唇。
飞驰的颠簸也没能抵挡住这个吻的沉沦,香甜而绵长的,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一字一句道:“是爱人啊。”
“阿醴,你说过的,永不背弃我。如今战事稳定,只等朝廷的粮草运到,援兵解困。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我们就会是真正的家人,再也不分离。”
晏醴第一次从霍斟的脸上看到这样明媚而坚忍的神情,拉拨已久的琴弦终于在一刻崩裂开,是难言的痛快。
“阿哥……”晏醴欲言又止。
她沉醉于刚才那个夺人心魄的吻,但是她必须把自己完全拔除抽离出来。至少在此刻,她知道,守卫北境是霍斟的使命,而她的宿命,不在这里。
霍斟看出她的一丝犹疑来:“别急着拒绝我。”两人下了马,席地而坐。
霍斟徐徐道:“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这样兄妹相称实则不清不楚的关系持续了多久,说到底,我与你没有亲缘关系,所以你大可不必有这样的顾虑。我永远记得,济源城那一夜,你说你早把我当成了你的至亲家人。我全都当真了。所以,我们成亲,成为真正的家人,好不好?”他亮晶晶的水眸子在愈渐昏暗的原野上映射着星星点点。
无论他多么的成熟,多么的冷静、忍耐,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少年而已啊。
晏醴只觉得手在抖,睫在抖,紧握着也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泪光早已在眼眶里翻江倒海。她想:一定要拒绝他,一定不能把他搅和到自己的烂摊子里来!
她已然忘了,自己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而已……
“……霍斟。”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霍斟在背后紧握成拳,那拿剑拿的再稳不过的手也在不自主的颤抖,他急道:“阿醴,我知道我对你还不够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倾我所有,你想要的皆可拿去,我没有的,也给你挣来。”
“我不要,霍斟。”晏醴强忍着哽咽开口,“你拿什么对我好?用你那在战场上说没就没的命吗?”
霍斟似是僵住了,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从前百般不理解洪淮斌那小心惜命的做派,如今倒也懂了七八分。他向来不怕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但是现在、此刻,他怕极了,他怕如果真到了他做出抉择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在战场上舍命,到那时,晏醴怎么办?
但是,他好怕,怕极了。害怕晏醴会随时离开他,最近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每每梦到她不告而别都会刹那惊醒。仿佛一个隐藏的危机将随时在他身边炸开,任何没有亲身经历的人都无法真正体会这种煎熬。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把他们间的关系挑明,让她逃无可逃。
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在晏醴胸中炸开,她想把自己的身世、经历和一切种种都告诉霍斟,但她也怕极了,她好怕霍斟会嫌弃她,厌恶她,说她是个自私的混蛋。
潮水夹杂着记忆、欲念,一切都汹涌而来,又滚滚而去,冲击得她混沌迷蒙,所以她说了无情的话,戳中了霍斟的心窝,又怎么不是刺痛了她自己的软肋呢?
让彼此都知难而退,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至少在这一夜,他们都需要冷静,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抉择。
晏醴骑上银子,回到了北姑城,她走的很慢,几乎是闲庭信步的样子,她知道身后有人,霍斟一直守在她身后,一直送她回到了北姑城。
这一夜,许多人都难以入眠。
穗华公主也不例外,但她难以入眠的原因却非心事,而是——蚊子!
“啊!这里。”祁澄珵捂着锦被,把自己裹在床上,指挥着下面的侍女们打蚊子,“啊!快来啊,它在我头顶上叫呢。”
“公主别怕!”
“奴婢在打了。”
四个侍女打作一团,常常扑到一处摔个狗吃屎,她们也是从小陪公主长大的宫婢,哪里做过这种活?当然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蚊子,个个黑肥硕大,说是蟑螂都不夸张。
祁澄珵急得要哭,把头也埋进被子里,她最怕虫子,一听到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就犯恶心。
她真是后悔当初听了父皇的劝,把她送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山川美景没见着多少,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倒是排着队给她参观呢。
“你们别打了,快去找人吧!找人来打蚊子啊!”祁澄珵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吩咐四个侍女。
菡萏四人应下,出去找了一圈,拉回来个值夜的。
“公主,属下可要进去了。”那值夜的兵将在寝帐外喊,祁澄珵允他进来。
她全身都裹在被子里,悄悄露出个头在外面,两个圆眼睛骨碌碌地转,想看看这人要怎么解决她房里的蚊子。
却不想,进来的这人,她正好认识,而且,非常“熟稔”了!
“怎么是你?!”祁澄珵把手从被窝里掏出来,直指裴岫,“不要你帮我!出去。”
裴岫不情不愿地给公主行了个礼,大步流星就要离开。
“嗡嗡……”突然,一只硕大的黑虫扑扇着翅膀,一个蹦跳,正正落到祁澄珵白嫩的手背。
祁澄珵大惊,狂甩手臂:“啊啊啊——”
虫子打了个瞌睡,突被这穿耳魔音惊醒,扑棱扑棱翅膀又飞走了。
祁澄珵忙把手缩进被窝里,打着颤音大叫:“站住……!”
刚掀开帘子的裴岫蹙眉翻了个白眼,又倒退回来。
“公主有何贵干呐?”
祁澄珵强憋着一眼眶的泪珠,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留下来……打虫子……虫子。”
只见裴岫在墙角蹲下,四下走动,不知道在找什么。
只见,他蹲到一处便不动了,查看了一番,是个墙角的漏洞,他不疾不徐走到外面搬了块大石头进来,把那块上翻的帘子紧紧的压住,保证透不进风也透不进光了。
然后他在离公主的床榻最远的桌上燃了一烛灯,祁澄珵问:“这是什么?”
只见裴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冷冷道:“回禀公主,这是吸蚊灯,火焰吸引蚊子靠近,就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祁澄珵“哦”了一声,随即躲回了被窝里。
公主的侍女扶桑却抬起下巴道:“这不会有毒吧!我们公主从来不用这种庶民用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带的香薰用完了,才不会用这种东西。”
裴岫也不惯着她,拿起吸蚊灯就要走。
“诶,你去哪?把东西放下。”扶桑急忙拦住他。
裴岫歪歪头道:“小姐姐,你不是说公主从来不用这种庶民用的东西吗?我就拿走咯。”
“扶桑。”祁澄珵开口,“那个谁,本殿命令你给我放下。”
裴岫冷哼一声,道:“你指使的是裴岫,不是那个谁。”他把灯又放回了桌上,临走前,扔给祁澄珵一个香囊,“呐,我娘给我缝的驱蚊香囊,便宜你了。”
他随即大步流星走出公主寝帐。
越桃刚想叫他站住,治他一个不敬之罪,却根本跟不上他的影子,转眼就没人了。
祁澄珵叫住越桃:“行了,这个混不吝一直这样。今晚能睡个安稳觉就不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