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姑娘担心两个女子势单力薄目标太大，容易被奸人盯上，于是商量一番乔装改扮成男子式样，贴上了马鬃做的假胡子，持着霍斟的符节就大模大样进了城。
她们进城后，沉重的铜铁城门缓缓关上，门后却传来一波轰然大笑。
两人不禁回头，探头到门上听笑声的源头，莫喜道:“好像是那几个守城士兵……”
晏醴指指自己:“他们……是在笑我们吗？”
“好像是。”
“我们有什么好笑的？”
莫喜摇摇头。
这时，一个包头巾的大婶从城门前路过，不小心瞥了她们一眼，立时低头捂嘴笑起来。
“姑娘莫怪啊，你们这样子也太好笑了，很难不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出发前两人都转着圈观摩一番对方的衣饰面容，相互赞扬“神似神似，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男子！”
此刻看这大婶笑的前仰后合腹痛不止，直想挖个坑钻到地里去，亏她们还大摇大摆装作阔少走了一路，原来路上那些人频频回头不是在瞧他们的英姿啊！
二人彼此捂脸对视，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上下：“你不是说我极像男子的嘛？”
“你不是也说我像男子了？”
“我看书里女扮男装都没人看得出来啊……”
“你这什么破书，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那我们还是换回女装吧。”
“我赞同。”
两个小姑娘还未长成，身量小却套上男子的肥大衣衫，将头发梳起来戴的却是女子式样的发簪，加上女子精致小巧的面容，偏偏还粘了一条毛毛虫般黑乎乎的络腮胡，此身装扮虽男不男女不女，却也实在很难让人看成是两个男子就是了。
二人换回女子装扮，心惊胆战地又上了街，小心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看到路人自做自事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才将心放回肚里。
莫喜拿出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似乎是个地址，她念给晏醴听。
“未申巷郁宅。”
晏醴问:“这是陈思所在？”
莫喜解释:“是陈思临别时与陈念提起，被我偷听到的，是陈思友人住处。”
晏醴心下一转:“等等等等，陈思进城来找友人，那陈念去哪了？”
莫喜两腮炸起:“自然是一道进城来了，那个小混账整日缠着陈思，竟然还不让我靠近陈思，碍事极了。气煞人也，气煞人也！”
晏醴扶额，不禁叹气:“我说呢，这几天医帐里清净多了，原来是因为那个小魔头走了。”
她怎么早没发现，失策失策！让陈念和莫喜两个冤家凑到一起，这下城里可有的热闹了。
两人边走边问，一路摸摸索索终于找到了未申巷。
这条巷子极为宽敞明亮，简直不能称之为“巷”，该改叫“大街”才更为相称。
在巷口还伫立着两座威风的石老虎，整条巷子铺就青石地砖，与隔壁老旧的逼仄老巷子天壤之别。
这么显著的巷子本该很快找到，可一路上实在没有几个当地人。
街道上两旁皆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在墙角支起一方破布用作帐篷，有些条件好些的，将人家里扔出来的旧锅炉架了起来，流民驻扎地浩浩荡荡绵延不绝，好似要在这里安家到寿终正寝。
晏醴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反而是莫喜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纵使她在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也兜兜转转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大场面，可流民充斥一座城池的壮观景象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见，大乾的乱象已著。
莫喜不禁握紧了晏醴的手臂感叹道：“如今这世道，流民千千万，三步一劫匪，五步一叛贼的，倒真像到了王朝乱世，陈胜吴广易帜之祸近在眼前！难道……大乾真的……真的气数……”已尽。
话未说完，晏醴立马捂上她的嘴。
“这话也能乱说的！不要脑袋了！”
流民们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见她们穿着整洁就抢撞上来拦路要饭。
一时间，流民哄抢，将一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恶臭味在两人身周散开，莫喜呛了一口气，急剧咳嗽起来。
晏醴将莫喜护在身后，侧头道：“别怕！”
立时，她将自己和莫喜的口袋都翻出来，掏干净给他们看，只有几个铜板清脆落地。
“不可能！她们穿的好，肯定有吃的！搜身，快搜啊！”人群中不知道何处呼喊一声。
霎那间，流民潮中爆发出阵阵呼嚎，有怒吼，有撕扯，有痛哭，有哀叹，他们疯了般冲将过来，揪起晏醴和莫喜的衣服，撕扯不休。
一时间，晏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潮撞倒在地，与莫喜一道跌在地上，感受到压低的人群，头顶的阳光被无数的阴影遮盖，晏醴一个翻身，将莫喜压在自己身下，她俯身护住莫喜，一手摩擦在地护她的头，一手死死抓住她的腰身，不让她被那些人抽走。
无数的手在她后背撕扯，流民见没了指望，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发泄怒气。拳头落在身上，她后背塌陷下去，又渐渐抬起，护住身下的莫喜。
“姊姊——姊姊——”莫喜绝望的哭喊被人群淹没，黑暗中，她只能看到晏醴的脸，她竟然还在对她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巷子角落中，一人正抱胸瞧着这场闹剧。玄衣深眸，一双上扬的凤眸十分夺目。
瞧着二人的身形渐渐淹没在流民潮中，他脚步踟蹰一瞬，摸上腰间的死归剑。忽的，他又放开剑柄，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簪，在手中把玩一圈。
对准那人群的中心处，手摁簪头银壶，几道锋利的齿从簪尖出锋。手间用力，刹那间，银簪飞出，直直对准了正在踢打晏醴的一人。
银簪尖齿从他脖间飞驰而过，插在了晏醴手边地上。
那人还未感受到疼痛，手脚功夫却停下来，原是他感受到脖子上似乎有液体流动。
他手摸上脖颈，拿到眼前一看，满手的血森森。他长长倒抽一口凉气，背过气去，倏地昏厥在地。
踢打被这一簪打断，众人看着倒地之人，血糊了一脖子，瘆人得紧，纷纷躲开他二里地。
忽见事态有转机，晏醴一个滚翻从莫喜身上爬起来，猛地拔出地上那簪子。在众人皆看向倒地之人时，她趁势绕转到一人身后，以他身作盾，一手环绕他颈，一手簪子便狠狠插入他的脖颈半分。
莫喜反应极快，也迅速爬起绕到晏醴身后，与她背对背。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根簪子不寻常，竟然在尖头带有齿，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簪子，更准确地说，这是一根杀人利器！
众人见势大惊，她什么时候起来的？还挟持了个人？
“别别别！你放开我弟弟！有话好说，好说！”旁边一妇人急得跺脚，“你手下留情——”
慌乱中，晏醴开口，手中簪齿更深入皮肉一寸。
“方才也没见他对我们留情。”莫喜唾一口。
晏醴扬声道，“现在，只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我去报官，你们聚众打人，意图抢杀！反正死人不会说话，那个人就是你们杀的。”踢一踢脚边晕厥那人，依然没动静，众人心生寒凉。
一人站出来反驳：“即使你告到官府又怎么样！我们老百姓就是被那些当官的逼到了这份上，只能靠抢吃饭。就是你们逼的！”
晏醴冷哼：“日前的杀人放火案还没有结果吧！我可是听说，这事已经上报到了天京朝廷，不日便会派人到济源城彻查。要不要也查一查你们这一桩故意杀人案呢？”
“……”
“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晏醴还未说完，就听远方一高声打断。
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细碎脚步声愈来愈近，大家听到也越清楚。那是一个婉转的男声，嗓音好听，字间自带腔调，唱戏般悠扬。
“第二个选择，让你们饱餐一顿。”
话音未落，只见众人一哄而散，都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狂奔而去。跪在六大车干粮前抢夺狂塞。
顺着那方向望去，六驾大食车后，一青衣公子背手玉立，衣摆随风翻飞。
“陈思！”莫喜大喊。
晏醴这才看到原站在那青衣公子身旁，正朝这边跑来的，是陈思。
瞧瞧莫喜，已经眼含热泪，似是极力忍住，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傻瓜，小心憋坏了！”晏醴好笑道，“你不是女侠吗？”
莫喜不敢看她，手却始终抓着她的衣服，颤个不停。
“呃——那个，两位女侠，能不能先放我去吃两口馒头，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竟忘了还有他！晏醴还环着他的脖子，簪齿还没入他的皮肉。
只听“唰”，簪齿拔出，细长的血柱溅地三尺。
晏醴与莫喜齐声道：“不行！”
“让你刚才踢我，你只能在狱中吃泔水了！”
陈思跑来，一名护院将那人押下去。他闭上眼，别过身，脱下了身上衣衫，反手递给晏醴，随后去检查倒地那人伤势。
摸他脉搏，还有气。遂命护院将他直接抬至衙门。
此刻晏醴浑身酸痛，手都抬不起来，莫喜为晏醴裹好了衣衫，陈思这才敢回过身来面对两人。
莫喜指指远处那名青衣公子，道：“他是谁啊？”
陈思道：“我们先回去，为你们引介。”
只看青衣男子手一挥，百名护院便蜂拥而至，将已经吃的走不动道的流民通通扣押，如流水般押去了衙门。
莫喜搀着晏醴随陈思走去，忽的，怀中一沉，晏醴头一歪，倒在莫喜怀里。她的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枚齿簪，齿痕渗进皮肉。
“姊姊！姊姊！”
隐蔽角落里，玄衣男子脚步欲动，终是攥紧了拳。
未申巷尽头，郁宅大门前。
鎏金溢彩红木纹蟒大匾高高挂起，上刻两个描金大字“郁宅”，看起来便是济源城里数一数二的奢靡气派的宅邸了。
鎏金大门倏地被推开。
不看不知道，在外就知这宅邸不凡，宅邸的主人也应是豪绅大富之类，谁料，外围的灰砌青砖当真是在掩藏光华了。这宅院内里才是不同凡响，光是从大门口走到正堂，他们就用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其中穿过了八个庭院，十五个回廊和二十三个门洞，一步一景，景景不同，从北国正派到江南烟雨再到异域风情，每座庭院都是一幅画卷的映像，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上过药后，晏醴终于醒转，小厮将她和莫喜带领至一座红漆木作四梁大柱的正堂前。
谢过这小厮，莫喜搀扶着晏醴进了屋。
只见正堂上一个着绣金丝青玉锦袍少年，头戴盘蟒冠，其余墨发垂下，翘腿坐于正位，眉目秀气，口若点朱，翘鼻如燕落堂檐，颇有男生女相之感。
她不禁腹诽，这高座上的少年只看气质和相貌的话，就是个妖艳蛊人的花花公子，不知糟践过多少无知少女。
可莫喜就不同了，她的美男花痴瘾又犯了！
她在晏醴后面使劲来回拉扯着她的衣袖。
晏醴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这男子也太好看了吧，我见犹怜呐……”
于是晏醴将她紧抓着的衣袖往反方向一拽，将她把持不住的小手拂了下来，在背后向旁边的方向指了指。
无言警告她:你清醒一点！看看旁边坐的是谁。
莫喜向旁侧一看才明白晏醴的用意，在旁侧客座上坐着的正是陈思，而他正将莫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莫喜顿时不敢动了，僵硬立正在原地，其实她此刻正万般纠结呢，到底是正直帅气醉心医术的医师好，还是妖艳俊美多金少爷更好一点呢？
“怎么选啊哈哈哈哈哈太纠结了吧哈哈哈哈哈哈……”莫喜在心里仰天大笑，这样的人生抉择也太难了，不过她喜欢极了。
晏醴此刻真想给她一巴掌让她早点清醒，“她不会在对这俩货挑挑拣拣吧？那也得先干正事啊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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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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