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中，清月轻轻捻起一枚棋子，在空中稍作停顿，随后稳稳落下。
妙言轻咬一口苹果，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落子间隙，妙言还不忘问她“上次教你的棋，学会了吗？”
清月凝神：“哪次啊？”
“就百日宴那次啊。”
妙言接连咬了两口，苹果已去小半，她随手将其搁在桌边。
清月手腕轻抬，细细思索：“我还以为是槐城那次呢。”
妙言双眸蓦地睁大，轻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啊，那段时间可太忙了，我都忘记给你回信了。”
“不用回，我已经看明白了。”清月落子。
“那就好，”妙言将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欸，我赢了！”
一局结束，妙言探出手去，一枚、两枚……
她另一只手揭开棋盒，把棋子小心倾倒进去。
清月身姿未动，只是微微侧着脸盯她：“还装吗？”
“装着呢。”妙言将棋子一一捡起，动作轻柔且利落。
“要不别装了？”
一枚棋子“啪嗒”掉在棋盘上。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平日难寻踪迹的鸟啼声，此刻也声声入耳。
短暂的愣神后，她缓缓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放回盒中，往后坐了回去：“好啊。”
清月神色安然：“哪儿来的黑影啊？除了你就没一个人见过。”
妙言同样冷静：“这招虽是下策，却也是最快的办法。
不催一催，你怎么会着急呢？”
清月朝窗外瞥了一眼，远处的山峦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与阴沉的天空融为一体。
“没猜错的话，我好像又在你的阵法里了。”
妙言继续啃苹果：“是整个雁南山啦，你的阿姐、心上人还有苟霖他们都在山上。”
清月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你在威胁我吗？”
“只要你放族长出来，我就放他们出来。对了，这次的阵比上次还要难上许多，我不用担心有人会坏我的事。”
清月：“好啊。”
她微微眯眼：“这么快同意，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
清月：“那我不同意了。”
“开玩笑的，走吧。”
妙言心底确实怀疑，然而，基于对她的了解，她又敢笃定，宓清月绝不会轻易抛下他们不管。
直到妙言把人带到海底冰窟，清月都保持着沉默。
妙言：“你怎么不说话了？”
清月：“你管我？”
妙言：“这才对嘛。”
到了。
冰墙之中，他缓缓睁开单眼。
清月站在他身前，他颤动着嘴唇，似是要吐出些什么。
“别叫我‘宓儿’。”清月堵住他的话。
必怀信只能转口：“好。”
清月：“我可以放你出来，但你出去，要放过愿意投降的人。”
必怀信：“可以。”
妙言注视着她：“那你呢？”
“要我投降，可以，除非从我的头骨上踏过去。”
“这真是九天替我养的好女儿。”必怀信眼里挂满红血丝，透出一股病态。
清月对他的话不予理睬，她双指并拢，稳稳指向他眉心的位置。
“既守约诺，此誓消散，不复拘身。”
一条极细的丝线顺着指尖源源不断涌入他额间的荷花纹样。
须臾间，裂纹布满整个荷花。
四周冰面陡然震颤，串串水珠往下滴落。
符咒上的朱砂字迹妖异地闪烁。
冰面震动，光芒越盛，将整个冰窟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大块大块的冰体从高空剥落，坠入地面摔得粉碎。
而必怀信身前，冰墙的中部已经出现了一个空洞。
符咒光芒渐弱，化作水流蔓延，浸湿地面。
清月急切向外逃去，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前微微发热的玉。
一只脚慢慢踏出冰窟外，扬起一圈尘雾。
必怀信挺直身躯，望向外面平静的水流，眼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清月刻意与他对上眼神：“想要神谕，就凭本事来抢，我在雁南山等你。”
说完，清月便匆匆离开。
妙言后出来。
她毕恭毕敬抱拳：“启禀族长，沧渊和樊域的异类已有大部分被煽动了。
沧渊人还捆了刻芊，只有幽冥界那边保持中立。”
“马上集结人马，随我攻上九重天！”
绘着火凤凰的旌旗一次次被高高擎起，扶摇直上九霄。
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集齐，相互碰撞、厮杀。
兵刃相交，寒光闪烁，惨叫声惊起大片乌鸦，哀鸣着冲向苍穹。
黑亮的鸟羽之下，黑沉的甲胄在阴暗的天空下穿梭。
鲜血喷出来，洒出去，淌在地里，汇成片片血泊，将大地染得通红。
双方士兵的尸体纵横交错，残损的兵刃，或插于地上，或握在僵硬的手里。
秃鹫从远方赶来，犀利的眼紧盯着地上的尸体。
即将落地之际，尸体却如轻烟般缓缓化去，消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只留下弥漫的血腥气，秃鹫在半空盘旋，发出阵阵不甘的嘶鸣。
短短三月，必怀信的大军势如破竹，逼得九天节节败退。
师父年岁已高，不愿参与争斗，清月便早早把他接到了雁南山，那四个小仙也跟来了。
雁南山的这一战，大抵是最后一战了。
原本众人约好，等人一到齐，便要畅快淋漓地举杯痛饮。
可此刻，营帐内的气氛却沉重如铅。
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却无人动筷，也无人说话。
众人只是默默端起酒杯，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
唯有酒杯碰撞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营帐里回荡，像是对这场最后的欢聚的无声叹息。
燕霓旌实在闷得发慌，忍不住跟宓山主搭话：“玲珑是我姨母。”
清月：“嗯。”
燕霓旌抬眼：“不惊讶吗？”
“还好。”
燕霓旌：“而且是家里最小的姨母。我们家家世不好，我娘还有几个姨母都对我很严厉。
那次我执意留下来找死白莲，也是想证明给她们看。”
清月饮下一杯酒：“证明了吗？”
“证明了。可是我发现这件事跟死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投降，就可以不死。”
“不，不投降。我们家就没一个投降的，我要留下来血战到底！”
燕霓旌双眸熠熠，坚定地将酒杯举到眼前。
孙耀：“来，血战到底。”
清月视线在帐中一转，没有看到夏侯的身影，出去了吗？
她拎起一壶酒，走出去。
夜幕之上，不见一丝月光。
他独自坐在营帐外的草地上，身旁的酒壶歪斜着，酒液浸湿了身下的草地，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他望向那漆黑的夜空，眉头紧锁。
清月坐在明霄身侧，递给他一壶酒。
他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酒液流淌的细微声响和他的吞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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