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像碎棉花一样的大雪飘落在天地之间。
红色的血液就像宣纸上的墨水,在雪的覆盖下,颜色逐渐褪色。
雪花有条不紊地涂抹,慢慢掩盖住血迹。
随着时间推移,地上丝毫不见了血迹,就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那个人的所有踪迹都被大雪掩埋了。
清月静静守在阿姐身边,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那张苍白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慢慢抬起头来,机械地按住双腿,一点一点尝试站起来。
清月弯下腰,轻轻将人扶起来。
静姝空洞的眼睛望向远方的雪地,她沉重地开口:“我不做帝尊了。”
清月:“阿姐若担心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会替你解决。”
静姝摇头:“不,这个身份是他给我的,我不想要了。”
“好,听你的。”
阿姐的身体绵软无力,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生怕她掉下去,清月使劲搂紧她。
静姝:“你的游丝绦抓到了玲珑。”
“玲珑?那个小史官?”
“不错。她说自己被羽海用戏心术蛊惑了,我不信。”
“我待会去找她。”
“后天就要交花了,沧渊那边闹得有些凶,你有对策吗?”
“暂时没有,但我会想办法。”
两个人的声音都低低的,唯有脑袋贴得近。
“这个,你拿着。”静姝摊开手掌,现出几张陈旧暗黄的纸。
清月低头:“残卷?”
“嗯。”
她把东西塞到清月手里,而后轻轻推开她,往前走了一步:“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不用管我。”
清月跟上去:“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静姝叹了口气:“他做错事,是他该死,我又没错,怎会去死?”
清月攥紧残卷,给了身旁的人一个眼神。
明霄心领神会,立刻拨出一名暗卫跟上去。
徐杉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可怕的瞬间,他拍拍眉心让自己回神:“今日之事,我会传回九天。”
夏侯明霄微微欠身,依旧保持了几分礼貌:“还请诸位据实以告,不要添油加醋才好。”
她皮笑肉不笑:“阵都破了,还说什么废话?赶紧滚。”
徐杉面色阴沉,“哼!”他猛一甩袖,带着一帮人走了。
明霄温和地问:“我还滚吗?”
“走。”她径直走过竹川云面前。
“师姐。”
见清月一来,他的身子侧向她。
清月:“你若没事,就走吧。”
竹川云:“我打算回去看看师父。”
“逞了威风就知道回去了?怎么不当上帝星才去?”
竹川云笑笑:“也不是不可以。师姐接下来打算如何?”
清月也笑笑:“我不知道啊。”
竹川云:“师姐都找到他们的老巢了,依我之见,干脆就将那群人斩草除根。
这样一来,必怀信永远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神谕嘛,师姐找到的,我不抢。”
“难怪从一开始,你俩就彼此瞧不顺眼,原来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夏侯明霄终于找到机会揶揄他。
竹川云:“你竟然拿他比同我?师姐、君临和我,三人之中,我才是最单纯的吧。”
清月歪头:“谁给你的勇气说自己单纯?还有,被斩草除根的那群人中也包括我吗?”
竹川云看她:“当然不包括。”
清月:“可我还要替他们鸣冤呢,你若有斩草除根之心,不如先把我这个祸害解决了。”
竹川云坚定地答:“我做不到。
在我心中,九天和师姐相比,还是师姐比较重要,你就当我开个玩笑好了。”
明霄往前走了两步,稳稳立在竹川云身前,用宽厚的肩膀挡住清月的身形。
“清月与我还有事,就不与你纠缠了。”
竹川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将身子转过去。
煞仙塔内,阴暗的地牢,墙壁粗糙,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
玲珑蜷缩在角落里,下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如果当年不是你冒名顶替我,现在帝尊身边的人应该是我。
我又何至于比你多在黑水呆五年?走投无路,背叛清月,遭万人嫌,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昏暗的光线挣扎着穿过铁门的缝隙,在玉簪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双唇紧抿:“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玉簪和玲珑原是地方小仙,同一天来九天,同一天在黑水当值,便成了姐妹。
二人样貌虽有三分相像,性格虽不似。玉簪的脑子笨一些,但做事勤恳,玲珑更机警,但爱耍小聪明。
九天有金阙大典,不过,是评选上仙的。
下仙晋升需要任职五年,由上仙举荐晋升。
那一年,玲珑偶然替太子妃静姝解围,静姝匆匆记下她玉牌上的“十三”。
那一天,太子妃的近侍来提人,玉簪不小心摔坏了自己的玉牌,玲珑碰巧生病,不用干活,便把玉牌借给她。
岂料之后玉簪转眼一变,成了太子妃面前的红人。
玲珑曾来找过她,均被她用“我也没办法”来搪塞。
玲珑没有势力,只能硬生生把苦头吃了下去,与恶臭的黑水池又相伴了五年。
后来,她虽然走出了那里,可被黑水长期熏过的人,身上的味道无论多少年也洗不掉。
她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现在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有用。”
一道女声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宓山主。”玉簪躬身行礼。
清月盯着她。
玉簪逃开她的眼神:“小仙告退。”
“想不到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清月打破锁,走进去,”我知道你不想死,告诉我真正的红袍女是谁?我可以日后帮你求情。”
玲珑:“帝尊翻看了我的衣裳,还有游丝绦,人赃并获,我就是红袍女。”
清月蹲下身:“我且问你,我父亲是谁?”
玲珑抛给她一个无语的表情:“必怀信。”
清月:“对,槐城的时候你同我说过,差点忘了。”
玲珑低头,凝视着自己脚下:“我都说了。”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你根本没说过,”清月撑头看她,“你在保谁?那个人是你们最后的筹码吗?”
玲珑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我只是忘性大,记错了。”
“看来我猜对了。
其实要找出这个人很简单,只需要翻一翻记录两界使者的手册。
但我想给你一次机会,听你亲口听出这个答案。
上次没有帮你晋升,我有些遗憾,如果九天赢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不过是在你接受应有的惩处之后。”
她心间有些涩:“原来宓山主还记得。”
“所以...”
“是妙言。”
果真是她。
“那你真的是被羽海蛊惑的吗?”
“一半一半吧。”
“宓山主,可要记得今日的话。”
“好。”
雾气氤氲的远方,隐隐绰绰站着一个人。
阳光洒下,给他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孑然独立,似在思考。
见到清月从里面出来,他的眉头顿时舒展开,嘴角现出两个深深小梨涡:“清月!”
那道青绿色的身形走近,慢慢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清月埋首在他脖颈处:“你把残卷交给我吧。”
“你要用吗?”他迟疑地问。
“红袍女说,只有集齐神谕,才能彻底破坏它。”
“真的?那也有副作用吧?”
“有。我打算用我之死换神谕彻底消失。”
“不可以!”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微微颤抖。
她郑重地说:“我死了,青鸟血脉就此断了,必怀信永远出不来,神谕也可以毁,两全其美。
等我死后,你再去找厌胜族长,求她把帝听花的事情解决,我就没有遗憾了。”
“不可以,清月,会找到办法的。”
明霄把她抱得越发紧了。
他的气息逐渐紊乱,洒在她的发间,温热而凌乱。
清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一下又一下。
“可是我累了,我的一生有太长的时间消耗在这件事上,让我不得已相信,我的命好像注定是用来对付他们的。
为了全天下放弃自己的性命,好像有些难,但也许正如星儿所说,为了所爱之人,我不得不去做。”
明霄:“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要走,我绝不独活。”
“说什么呢?”
“如果没有你,我早该死了,死在狗笼里,或是妖狱里。
清月,你就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失去你。”
尽管知道夏侯明霄的真心,但他那副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样子,还是让清月生气。
她推开他:“你不知道我多讨厌吗?我古怪偏执,刁钻刻薄,哪一点值得你为我而死?”
“你分明面冷心热,独立坚韧!而且我不在意那些,一点都不。
无论你怎样推开我,我都不走,反正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怕你刺。”
清月拧眉,嘴里轻轻抱怨:“腻不腻啊?”
明霄牵住她的手:“我不管,你就是好。”
她歪头一想:“我觉得,你的心更像水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能承载万物的气度,不是谁都有的。”
“你看,你就是好吧,都夸上我了。”他高兴得笑起来,眼里亮闪闪的,灿若繁星。
清月视线下移,忽然发觉他胸前的东西也在闪。
“我好像想到办法了。正好,也钓一钓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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