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
柳承炎迟钝了几秒,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才满十七岁。
他的人生都不足二十年。
二十年后大昭的变数,便是预料到风雨惊雷,也遥远又陌生。
他收回目光,短暂嗯了一声。
“朕知道了,明日会多加留意。”
茅知崖不多打扰,带着发丘女一同告退。
翌日乾清殿前庭站了数列高明,锦衣卫在外围各角布了防控,还有小太监主动请缨混进伺候的队伍里,就是图个热闹。
这五十二人里,有来自钦天监的老臣,有手拿念珠不请自来的山中僧人,还有诸多道观里声名显赫的道长女冠。
但他们皆是不见天颜,在殿外各占了一处空位,面上表情或喜或忧。
自古以来,读书入仕必读四书五经,其中五经中的一经则是《易经》。
不说道人僧尼,便是翰林院的士大夫们也人人对易经了如指掌,从前喝酒行令时没少玩过射覆。
程潮朋友如云,自然是见识过那些读书人的本事,但那些玩闹也是十回里难得中一两回,算不上数。
今日由他来主持前后,也是明面上震慑诸位,不许行偷奸耍滑之举。
皇帝坐在殿上高处,远远地瞧不清神情。
锦衣卫指挥使瞧见他颔首了,才朗声上前。
“诸位大能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属实有功。”
“但倘若能过了三道审问,为国尽大功,定有意想不到的重赏。”
“这第一道题目,便是射覆。”
他拍拍双手,皇帝身边的宫女晴雀端来漆盒一方,放在了程潮面前的桌案上。
“限时一炷香的时间,诸位请吧。”
射为猜度,覆为覆盖,说白了便是猜猜盒子里装着什么。
这游戏从汉代便极为流行,从前历朝天子也有行赏善卜之臣的事迹。
东方朔猜出来汉武帝盆里的一只壁虎,刘伯温猜出来圣祖碗里咬过一口的烧饼,都成了一时佳话。
话音一落,三教九流摇签的摇签念经的念经,还有人咬破手指滴进水碗里,口中念念有词。
程潮低头瞧着漆盒上的八道封条,心知这是万岁爷昨夜就定好的题目,自己算是隔着盒子什么都瞧不见。
兴许是只活物?
又或者是枚戒指?
他猜不出来,抬头看其他人的反应。
这才刚捧出盒子来,已经有人早早落笔掩卷,估计是早已有了答案。
也有老僧侧身往皇帝的方向看,然后伸手挠着脑袋。
眼瞧着香炷断落成灰,锦衣卫才清嗓一声。
“时辰已到,诸位停笔吧。”
数位太监站在他们身边,确认答案内容,然后代为举起绢纸。
放眼望去,答案五花八门,越往后看越离谱。
‘猫尾’,‘酒樽’,‘方巾’,‘玉玺’……
程潮举起漆盒向所有人展示封条的完整性,然后动作小心地将封条启开,对着他们打开盒盖。
“咔。”
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竟是一个纸团。
……果然。
程潮心道这谁猜得出来,当众把纸团展开,里面是一个林字。
“可有人占中?”
人群之后竟有小太监稀稀疏疏地举起绢纸,往右迈了一步。
五十二人里竟有八人猜了个大概!
譬如‘纸团’,‘墨字’的有好几人,那灵宝观的女冠居然直接写了个林子,神通非凡!
直到此刻,看热闹的旁人才露出赞叹惊讶的神情。
国子监全军覆没不说,还有人出声抗议,说是漆盒干扰了他们的占卜。
程潮不多解释,挥了挥手,旁侧便有仆从领着占错的人先行退场。
四十余人乍一退下,对应的桌案纸笔也一并撤走,前庭便骤然空旷下来。
程潮往侧边让出一步,示意剩下的八人看清侧殿紧闭的红木大门。
“请看,这门中布着一方红毯,毯上又放着一件东西。”
“同样是一炷香的时间,请再行卜算。”
这回他知道答案,便有了局外人的快活。
第一回是万岁自己定的题目,第二回是他和白首辅一起定的内容。
不仅过程严密毫无外泄,而且答案既寻常又少见,比一个林字来得更难。
檀香不紧不慢地燃着,程潮忍不住想,若是真有这般神机妙算的人物,能给大昭省下多少麻烦。
不仅是天下矿藏需要找出位置,行军打仗若是能提前掌握天气变化,未来风向,必能裨益全军大势!
当年有诸葛借东风,今后若有神算相助,打下整个东瀛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间一到,太监们按惯例代为确认并举起绢纸,程潮转身拿出钥匙解开铜锁,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殿中空无一物,只有一方静置无火的博山炉。
此香炉上撰仙人乘青驴,下方有莲生烟云之象,错金铜面更彰显了颇为端方的皇家尊仪。
当初白首辅选出这炉,程潮恭声答应。
香炉乃是最常见的事物,但博山炉闻名于汉晋,如今已是少见珍藏,若是连全名都能尽数猜出来,才当真是其中高手。
这一回殿门大开,多人露出落寞神情,唯有三个太监仍是右行一步,手中高举绢纸。
一僧一道一巫姑,答案尽是博山炉。
五人行礼退下,留他们三人站在廷中央,圣驾这才缓缓莅临。
柳承炎在远处看了许久,一是在留心太繁道师的表现,二也是在看那僧人的举手投足。
没想到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个不起眼的巫姑也留了下来。
老和尚确实带了个小孩儿,后者拿了个蒲扇,从入场时就在帮师父遮挡蚊虫纾解暑意,瞧着只有四五岁。
巫姑身着布衣,头发像是许久没有洗过了,衣衫也多有破洞补丁。
待多番行礼结束之后,柳承炎淡淡开口。
“赏。”
礼部尚书前行一步,旁侧太监端来印章纱帽,便是要赠予他们尘世的恩典。
“赏——黄金百两,良田百顷,锦缎五十匹,正七品典辰官职各一!”
柳承炎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他们一一谢恩领赏之后,略一点头。
大太监陈毫朗声道:“最后一题,乃是天下铜宝何处。”
“这回工部会请行伍相随,同各位行至所言处寻山探脉,若有应中,官升三级!”
老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旁侧小男孩儿也跟着学,把手掌合十跟着念。
程潮忙不迭介绍道:“这位是金成寺里的元慈方丈。”
“方丈,你身边这小孩儿是?”
“是我妻生下的野童。”
柳承炎怔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光是他,旁侧各人也纷纷变了脸色。
难道是老夫少妻的轶事?
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师行善积德收留了某个弃婴,没想到……
“我原是卖货郎,数十年婚育无儿女,便也顺其自然。”元慈方丈并无异色,平静道:“五年前,我妻与外男苟合,生下此子。”
“他生来聋哑,且有心疾在身,便是仔细照顾,恐怕也活不过后年了。”
“既然是与外男生的异子,”柳承炎皱眉道:“你为何还要如亲儿子一般带着他?”
“发妻生产时血崩痛极,咽气前涕泪相求,求我留这孩子一条活路”
“所以你答应她了?”
老僧深深作揖,小孩不知所以,仍是边看边跟着学。
他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实在看不出哪里有救国于水火的本事。
真是一桩荒唐事。
柳承炎不多置评,示意程潮叫崔太医来。
心症难医,确实要用不少名贵药材,普通人家耗费不起。
他不清楚二十年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既然茅知崖早早提点,宫里少几株山参灵芝也不可惜。
三人被各自安置,明日便会各自启程,领着工部的人去探寻山脉。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若真能开垦新矿找出大量铜产,全国上下都将大大缓解紧缺之急。
一人选了陕中,一人选了江西。
盗墓的邱中寄早早请旨,跟随太繁道师前去滇南。
小童随崔太医一起回了太医院,就此在那里住下,得靠数月才能将一身疾症解开。
柳承炎下旨给锦衣卫新批了一道经费,遣人去查清这几人的底细。
眼见日薄西山,陈毫捧了牌子来。
“陛下?”
“嗯。”
他原先想再去一趟延禧宫,但不愿荀梅歌气焰太盛压过皇后一头,今日翻回牌子罢辽。
九张牌子罗列在案上,他定神看了一刻,将第一列第一张翻开。
“齐嫔。”
“赐浴汤池,让她过来侍奉朕。”
“是,奴这就去办。”
这几日琐事操劳令人疲乏,柳承炎唤太医择了几样花药浸在汤池里,自己先行一步去泡回澡。
他解开发冠脱了衣袍,整个人一浸入滚热馥郁的水中,像是周身都就此融开筋结,有说不出的快意。
闭着眼在池中深呼吸几回,浊气排了个干净,肩头也轻松起来。
就在此刻,柳承炎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缓缓睁开眼,原本想和缓地打个招呼,猝不及防看见一双形态细长到畸形的脚。
“你——”
他猛然后退数尺,溅得一池药汤翻浪。
“你的脚怎么回事?!”
齐嫔出身大户人家,虽然有裹脚的习惯但从未被这般大声训斥过,惊慌跪倒。
“嫔妾不知哪里冒犯了皇上……”
“退下!”
1.据说,是据说哈,三寸金莲是清代特有的畸形审美,也是清对汉人的一种异化奴役。
宋代到明代都有束脚,而且不仅是女子,男子也有裹脚(细长为美/不折断脚骨)
2.\"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郭璞注:“群巫上下此山采之也。”按灵山为山之*天梯。“十巫从此升降”,谓“上下于天”、宣神旨、达民情;采药当为其余事。
【译文】有座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等十个巫师,从这座山升到天上和下到世间,各种各样的药物就生长在这里。
注:其中巫咸、巫彭是殷代有名的巫师(见于《卜辞》)。
3.射覆,中国民间近于占卜术的猜物游戏。在瓯、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汉书·东方朔传》:\"上尝使诸数家射覆。\"颜师古注曰:\"于覆器之下而置诸物,令闇射之,故云射覆。\"
从以上记载来看,汉代时期皇宫中已经流行射覆游戏,随著易学术数的发展,射覆的起源应早于汉代。当时射覆所藏之物大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如手巾、扇子、笔墨、盒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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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断更了好几天,主要是在跑法院的手续,和律师团队确认过能立案开庭,实在太好了(长松一口气,
之前被很嚣张的威胁“你有本事报警啊,看警察管不管”,
现在取证完毕,也写好诉状了,就慢慢来啦。
虽然走流程估计得好几个月,到时候估计早完结了hhhhhhh
谢谢大家等我O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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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婆们海龟们独角兽们递草莓曲奇小饼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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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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