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檐万瓦的皇城里、气势恢宏的紫宸殿内,手握南安国最大权力的正位上却坐着位面容苍白、体型纤瘦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有种油尽灯枯之势,毫无帝王之姿,正是南安国体弱多病年轻天子清玄皇帝——南天翊。
他虽是帝王,却身穿道袍手持拂尘,可见民间传言他尊道教、敬鬼神一点不虚。
此时听到陈内侍的汇报,南天翊咳喘难停,苍白的脸被呛的通红,倒是看起来比刚才有血气不少,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蓄意...盗取圣旨...用意何为?”
“哼!”下位太师椅里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雕花紫檀木扶手,顿时将那陈内侍惊得一哆嗦。
他声若洪钟、气势威凛,身上带着肃杀之气,仅一个字就让人感到泰山压顶的威力,比旁边正儿八经的皇帝还像天子。
南宇寰,南安国的摄政王,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当年南天翊从初元帝手中接过皇位才十七岁,除了与南安分庭抗礼的北梁,边境各部族也都对这年轻又体弱的帝王所统治的王朝虎视眈眈。
四面楚歌之时,是南宇寰领兵击退北梁并平定边境之乱,功高盖主。
加之帝王体弱,之后朝政诸事基本都是经由他手,说他是实权天子都不为过。
此时这位摄政王脸色甚是不悦道:“一定是长孙樾想故意拖延!流风城从他接手三十多年来,朝廷何时插的上手过?从前拒绝圣上的赐婚,他那宝贝金孙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城令都不设,恐怕是想在流风城做土皇帝吧!”
陈内侍特地回来挑起事端,自然不忘配合演戏:“老奴传过那么多道圣旨,还第一次碰到圣旨被偷、这皇意传不出去的。”
南天翊却还是一副病秧子恹恹的模样,不紧不慢道:“可抄家的旨意是摄政王昨日拟定,并无他人知晓。”
“看来这长孙樾的手已经伸到本王身边。本王竟是糊涂,全然没有察觉。”南宇寰主动示弱,是铁了心要定下这个罪。
陈内侍心中早就择定新主,此时自然要帮真主子吆喝:“摄政王正大光明,辅政已是千头万绪,又岂能防得住那些狡诈小人。”
这陈内侍说话全然不顾天子颜面,可见南宇寰取而代之的心有多盛。但师出无名,所以只能屈尊在下。
大殿内回荡着南天翊重重的咳嗽声,南宇寰与陈内侍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平喘之后南天翊疑惑道:“从国都传信到流风来回最快也得四日,圣旨又是昨日丢的,这时间上也来不及。此事应当与长孙老城主无关。”
南宇寰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语气凝重:“圣上的意思是臣诬陷长孙城主?”
他的一双鹰眼镶嵌在那苍白的面容上,审视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圈起来的年轻帝王的神色和动作。
南天翊身形一颤,垂眸低语:“那皇叔的意思该怎么做?”
“本王一切谨遵圣意。”此时南宇寰看似松口,实际是要自己的傀儡揣度他的意思做出令他满意的决定。这本身也是他训练南天翊听话的一种方式。
南天翊只觉得脖子上架着一把无形的刀,寒气让他战栗不已,逼着他不得不给长孙樾定罪,就如同先前下令抄霁家一样。
他几度张口,却又几度无言。
“莫非长孙樾的行径是圣上授意?所以迟迟不肯下决定?”南宇寰双臂虚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内力外放,冲向上位那具单薄的身体。
暗潮涌动,南天翊只觉得喉间一甜,他赶忙用手中的锦帕捂住嘴巴,虚弱道:“流风城既有古怪,那便......”
“报!”一阵喝报声打断他的未尽之言,倒是来的凑巧。
“启禀圣上,流风城城主长孙樾有奏折启奏。另在国都城外二十公里处的驿站发现遗留圣旨一封。”
“这怎么可能!”尖锐的细声在大殿内回响,陈内侍反倒自己被吓了一跳,惊觉自己殿前失仪,慌忙下跪叩首辩驳道:
“圣上明鉴,从您将圣旨交到奴才手中起,奴才是一刻都没有放下过,怎么可能落下!必定是有人偷去又想掩盖自己的罪行,才做这一出栽赃奴才。”
南宇寰沉声查问:“圣旨是在哪里发现的?”
“回禀摄政王,是在陈公公小憩的枕塌下发现的。”侍卫如实汇报。
“这绝不可能!莫说用饭,就算是就寝奴才都是抱着圣旨,从未离手过!这绝对是有人栽赃,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陈内侍自证的同时还不忘反咬一口。
南天翊小心翼翼的将嘴角的血迹擦干,裁定道:“陈公公此去辛苦,许是无心之失,朕不会怪你。”
陈内侍还想辩驳,南天翊却已有决断:“或许这也是道祖的旨意。反正霁家在流风城扎根,也跑不掉,不差这一天,再去传旨便是。此次朕会派大内高手保护陈公公,必不会有失。”
陈内侍偷偷瞧了眼南宇寰,见他虽脸色紧绷却没有反对,便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是,多谢圣上开恩。此次奴才必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南天翊已经略过他处理别的事:“不是说长孙樾有奏折,呈上来。”
陈内侍极是机灵,即刻接过奏折躬身送到御桌前。
南天翊看了眼,又合上示意送过去给摄政王过目,“长孙樾来奏折说流风城大半年没有城令,他年事已高诸事繁杂实难兼顾,请朝廷尽快派新的城令上任。”
此话一出,南宇寰捏着扶手的指尖顿时变得有些发白,暗骂这个长孙樾真是个老狐狸。
但眼下他也只能偃旗息鼓,语气暗含难以抑制的怒意:“既如此,那就尽快派新的官员去上任,好好替长孙老城主分摊分摊!”
南天翊垂询道:“皇叔可有人选?”
“让吏部尚书举荐吧。”南宇寰一副看起来不打算插手的模样。
“那就按皇叔的意思办。”
离开紫宸殿,南宇寰体内郁气难消,对陈内侍吩咐道:“那个霁飞扬务必好好用刑,让他亲口认罪,他和他死掉的父母一样都是硬骨头。如今几个清流又拿着霁家大善人的名头非要弄个明白。”
“这些清流会不会......”陈内侍点到即止。
南宇寰摆摆手,“他们在初元帝的时候就这样,不看对方的品阶地位,只看对方对南安国的贡献,所以不是保霁家,是想霁家源源不断的给朝廷送钱,而不是一刀切。”
“直接抄没家产才是最有效的方法。”陈内侍躬身侍奉着南宇寰往宫门走去。
南宇寰点点头,“这钱肯定是要拿到自己手上才是最稳妥的。你传圣旨抄家前,先去城主府一趟,炸一炸那个老狐狸,就说是霁飞扬招了。”
“对了。霁飞扬不是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抄家后把他们都带来京城。钱我要,命我也要,我就看这老狐狸能不能沉得住气不露出尾巴。”
“奴才遵命。”陈内侍告退后,即刻启程往流风城去,他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霁家。
·
霁家大堂里已经聚满了人,工头们都带着策划书依约赶来。
霁无霜端坐其中,快速浏览手中的提交上来的方案。
她将同一个建筑环节的不同报价单都放在一起比对,莹润整洁的手指在算盘上准确无误的敲打着,最终得出一个最低价和一个虚高价。
“诸位给的策划书我已经看完,都是极好。咱们正殿和两个侧殿肯定是要富丽堂皇、庄严肃穆,所以用吴工头、郑工头和王工头的方案。”
被霁无霜点名的三个工头心中狂喜,互相暗暗看了眼,露出克制的笑意。
“偏殿和厢房可以略微普通点,但也要雅致,就用冯工头和卫工头的。”
霁无霜一番话给所有工头都落了户,让他们一个都没有跑空。
吴、郑、王三个滑头佬本对冯、卫二人来分一杯羹颇为不爽,还打算给点警告,如今得了大头也不想再计较,这么大的工程他们也确实做不完。
此分配可谓是皆大欢喜,所有工头纷纷恭维道:“还是霁掌柜分配周到。”
“诸位都没有意见,那咱们就先签订个意向约。我核算过诸位报上来的总价,算上耗损,便先预存十万两黄金在里正那里。”
霁无霜一句话说完,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个个瞠目结舌。
最终还是里正见过世面,颤抖着起身确定道:“霁掌柜说的可是十万两黄金?”
“确定、无错!”霁无霜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为圣上造道观,这银子自然不能短了。”
几个包工头本来只是觉得她虽跟着霁飞扬管事,但到底是闺阁女子见识少,对银子没概念在胡乱散钱,有些离谱不着调而已。
如今听到十万两黄金,个个都觉得她疯了!散财童子也没有她这么乱来的!
但他们要赚钱,只能陪着她疯,“霁掌柜言之有理!”
里正接过存黄金的契书时手都在抖,他方方正正的折好,又用锦帕包裹起来,贴身收好。
一般来说,这黄金都是各家保管,但是习武之人众多,很多人怕保不住,何况南安国还有个让各方城主都头疼、却始终抓不到的神偷。所以流风城里的富户就将元宝存到四大家之一徐家的钱庄里面。
只要付些保管费,便有七个【大宗师】三个【后天】级别的保镖替你保管好财物。如若丢失照价赔偿,且无论金子银子都能随存随取。
霁家当然也有高手,但是每年花点银子就能建立合作关系,他们当然会大力支持徐家。何况这么多金子,放家里确实是有点危险的。
霁无霜又抽出三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三个滑头佬,“就劳烦三位工头辛苦跑一趟,实地考察下。等诸位工头勘察回来就可以签正式合同,算好吉时动工。”
三人顿时六眼放光,双手捧着接过来,此时脸上的笑意已是藏也藏不住。这还什么都没干,就每人获得一万两,任谁嘴巴都要笑歪。
送走这批人,门外候着的几个草药商接踵而至。霁无霜既要和周大签订长期合同,其他草药商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
几个草药商每人各执四份合同。
周大先将自己那份递上去,“这是两版合同,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是我们正常的售价,因霁掌柜是一次性付清五年药材款,所以我们几家商量过都按八折给您。另外一份,您且瞧瞧可还满意?”
另外一份上写的价格则是比正常价格虚高,加上让利的两成,足足有两倍。
霁家的生意都是一年一结账。一年一位草药商按两万两算,六个草药商便是十二万两,五年便是六十万两。这第二份合同做下去,就是六十万两的家产消耗。
只是这个价格......
霁无霜略思片刻已有主张:“我知晓外面市场上的价格普遍比诸位手上的贵三成。诸位因为与我霁家都是几十年的老生意,所以价格上一直都没有涨过。因此我希望诸位这第二份合同也按照市场价做。”
霁无霜很想减少多一些家产,但是她不愿意就此扰乱药材市场。
何况这些草药商若是一次性盈利太多,必将遭到他人起疑或嫉妒,可能会招来祸事。
几个草药商互相看了眼,他们原本以为霁无霜不懂这些,没想到她心如明镜,此时纷纷抱拳道:“还是霁掌柜想的周到。”
霁无霜起身朝他们福了一礼,“是我谢诸位当家。”
这件事办妥后,霁无霜起身去账房,经过三天,想必那里已经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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