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十七岁青春期男孩的定力，不能要求太多。
卫昶序说着上厕所，实则又拿冷水冲了个澡。
再次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打了个喷嚏。
宁钰慈警觉：“你被我传染了？”
卫昶序抬手揉揉鼻子：“……应该没有。”
他说着，目光完全避开床上的那个人，走过去。
宁钰慈往里挪了些位置，让卫昶序能够躺上去。
“烧烤什么时候吃？”卫昶序问。
“等会儿再饿一点吧。”宁钰慈说。
卫昶序不敢看身旁的宁钰慈，于是去看一旁的床头柜。
上面放着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我随便从书堆抽了一本给你，看过吗？”宁钰慈问他，“看过的话可以去桌上换。”
卫昶序顿了一下。
他这本书他其实早在高一的时候就看过了。
但当时心浮气躁，其实看进去的并没有多少。
只记得书里面那个臭画画的有点令人讨厌，还有那句全网传播的“满地都是六便士”之名言。
而外国作家写的作品通常人名很长，他记不住，刚开始看时多少有些乏味。
“就这本吧。”卫昶序把那本书拿起来，翻开。
此刻有宁钰慈陪着，他就耐心再看一遍好了。
*
这本书的译本一共十几万字。
不知是否是宁钰慈在他身旁起了安定的作用，亦或是他近几年阅读的书籍其实有挺多了，卫昶序这次读得很投入也很专注。
时间流逝得很快，书也没有第一次读时候生涩难懂的感觉。
大约三个半小时，卫昶序就将书翻到尾声。
他读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书，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刚过半夜十二点。
身旁的宁钰慈也在这时候坐起来。
“饿了。”他说着，掀开被子，越过卫昶序跑到床尾下床。
卫昶序则看着他跑到桌前，打开带回来的烧烤。
“冷了吧，”他问，“要不要拿到楼下便利店加热一下？”
但宁钰慈似乎并不在意，拿起一串烤肉咬了一口：“好吃。你要吃热的吗？要的话我拿下去热。”
卫昶序也掀开被子起来：“不用了。”
忘记买饮料，而为了迎合宁钰慈的口味，烤串都是很辣的。
卫昶序配着水，一边咳嗽一边吃，吃得满脸通红。
宁钰慈在一旁有些内疚：“你怎么不早点说吃不了辣。”
“咳咳，”卫昶序又灌下一大口水，“没事，我本来就想学着吃辣的，所以没关系。”
宁钰慈只好抬手给他顺顺背，以免他再呛去。
烧烤吃完，两人挤在狭小的浴室里洗漱。
卫昶序拿着宁钰慈新拆给他的牙刷，刷牙的同时偷看身旁与自己比肩而立的人。
宁钰慈不仅学习认真弹琴认真，就连刷牙也认真。刷的时候会有些用力，整个身子都跟着手臂在晃，与他一本正经的脸搭配起来看，会有点滑稽得可爱。
之前在他家的时候他们刷牙基本上都是错开来的，为了赶时间，还没有这样惬意地挤在一起刷过。
卫昶序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什么？”耳边传来宁钰慈好奇的话音。
他问完便吐了泡沫，开始漱口。
“你刷牙的时候浑身都在抖。”这没什么好不能说的，卫昶序就说了。
结果宁钰慈的耳根子肉眼可见地红了。
“你不抖吗？”身旁的人漱完口直起身，蹙着眉头瞪回来。
卫昶序刷了两下展示给他看：“不抖。”
“……”宁钰慈洗了把脸，出去了。
卫昶序快速地收拾完自己，跟着出去：“生气了？”
宁钰慈已经吃完药躺到床上，不看他：“没有。”
卫昶序倒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当着宁钰慈面端详对方的表情，只有一下没一下假装不经意地瞥着：“我不是故意开你玩笑，只是觉得你那样很认真……”挺可爱的。
话说到最后那四个字时，他噤了声。
“认真做事怎么了？”宁钰慈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坐在床边的卫昶序，语气淡淡的，“现在我要认真睡觉了。”
卫昶序又笑了：“好。”
他说完，也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挨着宁钰慈。
“我也认真睡觉。”卫昶序学着宁钰慈的口吻道。
“那你顺手认真地关一下灯。”宁钰慈说。
卫昶序伸手关灯，“啪”得一声：“认真地关好了。”
视线彻底被黑暗填满，周围静下来，竟能听见窗外细小的雨滴声。
春雨又来了。
卫昶序仔细地分辨宁钰慈的呼吸，神经紧绷，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睡着。
宁钰慈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一直没动。
想一想也挺神奇的，他竟然能和一开始那样充满戒备的宁钰慈成为好朋友，此刻甚至能够分享同一床被褥。
卫昶序的心跟着窗外的雨滴声平静下来。
抛开那些他自以为是的暧昧，卫昶序觉得，自己与宁钰慈现在的状态很好。
如果再去掉那些恼人的不确定因素。
今晚这样难得的相处，他大概会记一辈子。
思绪正发散着，腰却在这时被人反手用力地戳了一下。
卫昶序吓得身躯一震，马上侧过身来。
黑暗中，他听见宁钰慈已然翻过身，此刻随着自己的动静，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在笑的气息。
那一声轻得跟往天上飞的氢气球似的，却把卫昶序的心吹动了。
他很小声地开口：“宁钰慈？”
换来的又是戳在腰上的一计力道。
卫昶序扭着身子躲开，轻轻说：“痒。”
偏偏那乖孩子存心使坏，像是根本没听见卫昶序的抵抗一般，继续挠过来。
卫昶序无奈地伸手抓去，钳制住宁钰慈那双为非作歹的爪子。
他是那个“图谋不轨”的人，是那个要克制自己的人，他害怕。
怕自己一些不适时宜的反应，万一被宁钰慈发现。
怕自己葬送掉这段在宁钰慈心里单纯的友情。
卫昶序把自己的身子挪开很远，几乎身躯一半悬空在床边。
“放开我。”宁钰慈小声说。
他犹豫了一秒钟，听话地松手。
下一秒宁钰慈就又攻过来。
卫昶序再次一把钳住。
“很痒，”他克制地呼吸着，“别挠我了，好不好？”
几秒种后，黑暗里才传来宁钰慈的妥协：“好吧。”
他们又重新躺好。
卫昶序闭上眼睛，想要努力压下自己胸腔里头那乱窜的情绪，一时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却主动开口：“你为什么不挠回来？”
黑暗的环境仿佛有让人变得大胆的魔力。
卫昶序深呼吸了两下，道：“我怕伤到你，你还在生病。”
对方沉默了两秒，才说：“哦。”
卫昶序感觉宁钰慈今晚好像格外得奇怪。
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宁钰慈似乎总是在主动地说话，主动地提出一些想法，甚至平日里那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要主动挑衅他玩挠痒痒。
虽然卫昶序知道宁钰慈不是那种很严肃的，连玩笑都不开的人。
但挠痒痒这种幼稚的行为，他很难和自己平常观察到的宁钰慈搭上边。
心情平静下来，卫昶序开口：“不困吗？”
宁钰慈答：“不困。”
“不是生病吗？”
“已经好点了。”
“……感觉你心情还不错。”
“嗯。”
从话音里能感觉出来，宁钰慈也已经变得平静。
卫昶序捏了捏手。
心里头莫名又舍不得。
舍不得……刚刚宁钰慈表现出来的那样幼稚的一面。
其实挺可爱的。
“那本书我看完了。”卫昶序主动找话题说。
“嗯。”
“你觉得那个画家人怎么样？”
“哪个？”宁钰慈翻了个身，“不止一个画家。”
卫昶序边判断宁钰慈是背对着自己还是面对着，边回忆书里看到的拗口的人名：“……斯里兰特克？”
“……斯特里克兰。”宁钰慈纠正他。
“噢。”卫昶序辩出来了，宁钰慈是面对着他的，于是他调整了下身子，躺得十分板正。
“你觉得呢？”宁钰慈没有回答他，而是把问题抛回来了。
卫昶序于是从善如流地先回答：“抛开他的感情经历的话，我觉得后来成为画家的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可以为自己热爱的事情孤注一掷，很有勇气也很有魄力。”
说完，他又觉得不够，多补充了一句：“但他的感情经历真的有点糟糕。”
“嗯。”宁钰慈短暂地应了一声。
没有下文了。
宁钰慈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卫昶序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他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地小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然而身旁那人依然没有话音。
卫昶序等了一会儿，以为宁钰慈是睡着了，他小心地调整自己脑袋在枕头上的位置，悄悄凑近。
结果忽然听见对方猛地吸鼻涕的声音。
被吓得一激灵，卫昶序僵着身子，努力安抚自己的小心脏。
原来没睡着啊……
“那作为证券经纪人的斯特里克兰呢？”宁钰慈小声的话音在这时候传来。
卫昶序沉吟片刻，答道：“其实也挺厉害的。抛开梦想的角度，他至少在事业上很成功。”
话说到这里，卫昶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伸手，沿着枕头，一点一点地摸索。
很小心很小心地。
然后。
指尖触碰到对方湿濡的脸颊。
*
卫昶序手指一点点探过来时，与枕套的摩擦声被宁钰慈听得一清二楚。
当少年的指尖与他的皮肤相碰，他闭上了眼。
泪便顺着眼尾淌下。
“所以你其实不是因为生病而不开心，对吗？”卫昶序的声音很轻。
似乎发着抖。
宁钰慈不确定是不是他听错了。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
因为卫昶序伸过来的那只手，对方姿势调整，他们此刻面对面地侧卧着。
距离很近，他能很清晰地听见卫昶序的呼吸。
“和家里人吵架了吗？他们……因为什么事情骂你了吗？”
宁钰慈抬手，握住了卫昶序触碰着他脸颊的那只手指。
他眯开眼睛，窗外月光莹莹。
勾勒着他眼前少年的剪影。
但看不清表情。
“没有，”宁钰慈说着，脑海中想象卫昶序面对自己时候的各种表情，柔软的、脸红的、害羞的，从来没有冷漠的，他熟练地撒谎，眼泪不断蓄积、流下，“只是我最近状态很差……我怕我期中考试考不好，会拖累大家。”
这个理由听起来比“生病不舒服”要合理得多。
卫昶序沉默下来。
纵使他知道宁钰慈其实不会总是和他说实话，宁钰慈会撒谎。但那时候他只不过十七岁而已。
五个月后才十八。
没谈过恋爱，朋友也鲜少，自从父母过世一个人生活后便将自身封闭，几乎断绝了社交，只和音乐作伴。
面对“善意的谎言”，卫昶序是从照顾生病母亲的那几年，以及与宁钰慈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学的。
也就这么一点经验而已。
还不能够熟练应用。
而每一次骗他的人，都是他爱的人。
所以他再一次相信了宁钰慈的话。
卫昶序握住宁钰慈抓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宁钰慈说：“你很优秀，宁钰慈，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你是全世界，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不管做什么，你一定都能做得很好，也不会成为我们任何人的累赘。无论如何你都是combustion最好的贝斯手，combustion也一定会成为最好的乐队。”
而我会努力长大，努力变好，成为能替你遮风挡雨的大树，做你安全穿梭于家与梦想之间的摆渡船。
嗯，盖着棉被纯聊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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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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