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气和后的第一次对谈随之而来,以朱妏妏的开端为始,她因为恼羞,愈是心跳如擂愈要伪装:“那也不必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蒋鹤贤脸色低沉:“没说不让你走了,不就是今天想叫你待一天。”
朱妏妏瞧他竟自说得理直气壮,这一刻不管碍于什么都不愿示弱:“你真自豪,是不是甘愿我放弃所有不管不顾追随你?”
蒋鹤贤有如被说中心事,一时沉默不言。直至数秒之后方缓声说道:“我没这么想。”
朱妏妏在房间内疾步走了几回:“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就算想让我抽出今天陪你,为什么不能事先知会我一声。”
蒋鹤贤顺手,便将旁边的门一拢,朝屋内的朱妏妏就近走来,一面还肃色说道:“你肯吗?”
朱妏妏未料他答话里暗含讥讽,不觉深深一愣,随后蹙眉:“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那你现在做这强买强卖又是什么意思。”
蒋鹤贤并未正面作答,顿了片刻方说了句:“你的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朱妏妏立时感到胸口一堵,随后冷笑:“接着呢,是要问我你重要,还是我父母重要?”
蒋鹤贤继续又皱眉走近:“我今天也推了数样会议进程留下来,你那个会议就推不得,这么宝贵?”
朱妏妏直说:“你是公司老板,手下员工事事迁就,如果你的会上有个像我一样临时消失,各种信息都收不到的员工,你难道不会炒她鱿鱼?这是我作为我那项目负责的诚信问题。”
她本以为此话一出,蒋鹤贤的沉默说明它已站不住脚,这事本就是朱妏妏占理,不论蒋鹤贤怎么用尽狡辩手段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谁料蒋鹤贤并未屈服,还站定在她跟头蓦地笑了一下,只是这笑瞧来多少瘆人无比,给他一身雪白衬衫勾勒得森森寒凉:“如果你在我名下工作,我必定不会开除你。”
朱妏妏当然立即听出了他一番深意,反道:“可我并不会成为你的员工。至少现在不是。”最后半句,字字重音。
蒋鹤贤把视线就顺势往边上瞟了一眼,慢慢地再往上与她对望:“你今天不去公司的最坏打算不就是工作没了,我这有的是你填缺的位子。”
朱妏妏随手把手按在书桌上方脱口而出:“你无耻。”
她刚出口便觉重了,可这当口也来不及计较。蒋鹤贤稍事平复心情,再度开口之时伸手扯了扯领子,以图松快:“是,我承认我挺不齿的。”
朱妏妏不由质问:“难道这也是你精心布的一个局,只为了看我如何逼到绝路,无路可走,朝你伸出求助之手。”
蒋鹤贤并未作答,一声不吭站在跟前。
朱妏妏心里愈发绝望,手脚则早已经凉透了大半截,于是说出的话越发显得冰凉彻骨,情绪好不容易才有所平定:“我辞职,没有了经济来源,又因我们家实实在在地欠你许多,两边切断我们的命脉,你便以为能心想事成了么?蒋鹤贤,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不喜欢被人摆布。”
蒋鹤贤怎会不清楚她的骄傲和为人,当下有一瞬浮起一丝迷惘,挺想伸出胳膊捂住她的嘴,又因某种掺杂着的慌乱思绪沉默不言。
他手臂上的青筋浮起几条,想去扯朱妏妏的手又被一下甩平,这下只能道了句:“我们现在都太激动了,待会儿再聊。你记得先把粥喝了,妏妏。”
朱妏妏瞧自己说的这一番话丝毫不起作用,心里这会儿就有如死灰,抬起手把碗带粥塞进他怀中,紧跟着便使劲把他往外推:“把我手机还我。”
蒋鹤贤不为所动,见朱妏妏神色颇为紧张,似是厌恶自己这一举动到了极点。他顾不了洁白衬衣与针织开衫上沾染了几颗粘稠米粒,便道:“你睡一觉吧。”
说着竟是要拉开她的胳膊,他就此转身要走。
朱妏妏要去拉门。
他便反手一锁,任凭朱妏妏在门板上激烈拍打:“你放我出去,蒋鹤贤,你疯了?”
外头自然是死寂一片,只在空洞的静默之后传来隐约低语:“我早说了,我是你所有后路,我能成为你的后路。工作没了就没了,再找就是了,你那四十多岁的男上司未见得是什么好人,由我来对付岂不更好。”
朱妏妏不禁愣了愣,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还能回过神来,思考出他话里破绽。
照他的意思但凡是与她稍有走近的,无论是给自己机会者或否,都统统打成别有企图。
朱妏妏这一辈子最好和他锁在屋里。
她不见男人,他就能从此满意了?
一上午水米未沾,很快朱妏妏便觉出头晕眼花,在数次环顾四周铁锁不得破窗以后,她开始坐下来掏出一支笔。起初只在白纸上随意涂画,后来就筹划思路,写下一纸出去后该如何与上级交代的面壁文字。
到了饭点,蒋鹤贤又一次敲门而入。
朱妏妏听见门声的时候笔下一顿,感觉极为讽刺,但依旧不理不睬。只专注自己手里的事不与他对视。
蒋鹤贤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轻轻放在她手边。
到这种时候,朱妏妏依旧不理不顾。
蒋鹤贤趁此时机坐在她旁边。
他把手按在朱妏妏臂上:“吃点吧,看你脸白得像张纸似的。”
朱妏妏先还抱着胳臂直接抽出了手,背对他直起身。瞧了一眼落锁的自动门,有些泄气。
回眸,她瞥向同样脸色难看的蒋鹤贤:“早上会议已经结束了,你该放我出去了。”
蒋鹤贤抿了抿失去水润的唇角,淡淡开口:“我知道了。”继而把筷子塞到她手心:“先吃面。”
朱妏妏这次没有拒绝,却仍旧是固执扭头:“你口里的所谓男上司,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对半已经到达机场,所以你可否放我出门。”
蒋鹤贤从她口中不防听见这别的男人,明显不悦:“你不该提他,也不要提任何一个男的。”
朱妏妏背向着他冷冷勾起唇角:“你真霸道,只许你这人州官放火,倒不许我提这灯笼了。”
蒋鹤贤不再与她作口舌之争,瞧瞧时间反正尚早,正准备不置一词打开门,忽见朱妏妏往边上挤过来预备夺门而出。得亏他眼疾手快,直接摁住她动作把她禁锢在怀里。
又想低头去吻。
看见朱妏妏掀起一只手来想甩耳光,他立时拽住了那只胳膊将她按到床上。
朱妏妏并无退缩,言辞甚有激烈:“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跪下来求你?”
蒋鹤贤又趁这空儿,把她另一只欲图行动的手腕捉住:“好了,想走,我成全你。”
他白皙面孔全然已染上几丝绯红,却还要强打着冷静,将她揽入怀中,一面抱她一面疾步如飞。蒋鹤贤心里这时却有如沸锅闹粥,脑中天人交战闹得不可开交。
蒋鹤贤总是不理解,为什么他能放弃一切,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朱妏妏还犹是铁石心肠,怪他不给空间,怪他步步紧逼。
如若不是他咬定青山不肯松嘴,此时此刻的朱妏妏早不知飞往何处。
他们之间自打相逢以来,数次重遇,哪一回不是他强人所愿才换来如今的衷肠圆满。
她有那么多的借口抽身。而他只能是害怕重蹈覆辙,想要紧紧握住手里一切。
难不成要他放弃一切准备,眼睁睁再次看她离去,除了计划周密他还能怎样。
朱妏妏每每嘴上不说,但实际上蒋鹤贤都能清楚觉着她对自己是有怨无处诉。但是她从来不想想,如非他步步算计,他俩之间没了利益纠葛,她还不是随时想走就走。
蒋鹤贤连抱带亲将她锁进车内,充分发挥男性力量的绝对优势。
一路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一面心里头还在颤个不停。
左心房的震跳之快,几乎让他不舒服。现在却一门心思想着她恨他也好,至少他不会再失去一切。
要他再度体会当年的锥心之痛。
倒不如死了比活着痛快。
朱妏妏原先就滴水未碰,体力虚弱至极,哪还能敌得过蒋鹤贤一番折腾。稀里糊涂之际,来到一处老小区。
周遭树木凋零十分荒凉,几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彼此围在一块跳跳闹闹。不远处,上世纪的靡靡之音顺着微风弥漫过来。
车窗不过仅仅开了一道窄缝,把空气里骤然降温的冷风倒灌而入。
朱妏妏明白,这点缝隙是让自己能有一息喘气。冷意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
至此她已然瑟瑟发抖,像是不愿低头服输般,死咬着嘴唇。
明明是近在咫尺恳求他一声的事,她都因为心底无穷无尽的难过而不想再多说一字。
身侧的男人倏而伸出手,按了车键。
不多时热温四处流淌。他从旁边把她紧攥的手牢牢握住:“我当时又重新买下这间公寓,不为别的,只因为它不曾改动的布局与我俩当年在大学时当然那间学生公寓,一模一样。”
朱妏妏把头紧紧靠向后面,闭着双眼:“回不去了。”
蒋鹤贤有所停顿,但仍只顾自己说:“我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是我进你退。”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哽了一下,一向不多表情的侧脸生起几多涟漪,有着说不出的苍凉与悲哀。
要他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在朱妏妏的记忆力其实屈指可数。
她的眼睑深深覆合着眼下皮肤,脸上因为阵热阵冷,虚汗不断往下滴淌。
她用手背遮挡眼睛,苦涩道:“我想和你说的是,我们都知道蜗牛行驶速度之慢,但不能因为它受自身限制,就忽视它已经最大限度地突破了自我。”她垂头丧气,“原来我自以为做的一切,在你心里都是白用功。”
蒋鹤贤听见朱妏妏后面句话,不免怔了一怔。
但见朱妏妏坐在那头却没了下文。
须臾过后,她忽而起身去推车门:“你把我放在这吧,我自己回去。”
蒋鹤贤大可以随她行动,反正门锁上得很紧:“我只是……不想你再次离开。”
朱妏妏的动作顿止,她舍不得回头。既因不忍看见他的脸色,又怕自己下一刻会软弱无能朝他匍匐。
难道她为他退让得还不衬他的心意吗。
在她的心里,自己合该做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任他摆布?
她收紧开门的手心:“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没想过这点。可惜……你不懂我。”
蒋鹤贤全无了素日的雷厉风行,忍不住打断:“妏妏……”
朱妏妏忍着喉头的异动,断断续续地说完:“我也不懂你。”然后赶紧低头深吸气,“放我去趟公司吧,我至少得做完手头的工作。我不想成为傀儡,也不想是你亲手饲养的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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