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斜地落进护城河,把水面染成一片晃眼的金。江知烨踢开脚边一颗滚圆的鹅卵石,石头骨碌碌滚进草丛,惊起两只衔着枫叶的灰雀。
"前儿个在六国饭店,"他忽然开口,脚尖蹭着岸边的芦苇,"看见个法国厨子,煎鹅肝时总哼《夜上海》。"
柳漠澜走在他身侧,手里转着串橄榄核手串。
"洋人做菜也听咱们的曲子?"他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被风送进江知烨耳朵。
"可不是,"江知烨笑了,弯腰捡起片巴掌大的枫叶,叶尖沾着点干涸的泥,"那厨子说,鹅肝配《夜上海》,就像......就像你唱《长坂坡》时配西洋大提琴。"
柳漠澜没接话,只是把橄榄核手串攥得更紧。河对岸传来"糖炒栗子"的吆喝,卖货的老头挎着个旧藤篮,篮沿插着杆小红旗。
"想吃吗?"江知烨已经摸出铜板。
老头颠着篮子过来:"两位少爷,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热乎着呢!"
柳漠澜接过栗子时,指尖触到江知烨的手背。那温度像刚炒好的栗子,烫得他猛地缩回手,栗子滚落在地。
"你看你,"江知烨弯腰去捡,发尾扫过柳漠澜裤腿,"手怎么总这么凉。"
柳漠澜后退半步,看着江知烨把栗子重新递过来。
"方才在桥洞下,"江知烨剥着栗子,"看见个拉洋片的,箱子上画着自由女神像,旁边却配着《苏三起解》的画。"
柳漠澜咬开栗子,甜香混着焦糖味在舌尖化开:"洋人画片配京戏,倒也稀奇。"
"可不就是稀奇,"江知烨把栗子壳扔进河里,"就像我每次看见你算账时,算盘珠打得跟唱戏的板眼似的。"
柳漠澜抬眼看他,护城河的风把江知烨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前儿个方妙说,"江知烨踢着路边的石子,"她在东安市场看见个西洋镜,里面演的是咱们排的《雷雨》。"
"哦?"柳漠澜停下脚步。
"可不是嘛,"江知烨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洋鬼子演繁漪,穿着旗袍甩水袖,那身段......"
柳漠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又很快抿住。
"漠澜,"江知烨忽然伸手,想牵他手腕,"你看那叶子......"
柳漠澜猛地侧身,枫叶被风卷着,擦过他鼻尖。江知烨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
"风大。"柳漠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解开发带。那是根黄色的丝绒带,江知烨平时就拿它扎头发,黄色的蝴蝶结显得他整个人都格外温柔。
"手腕上的红绳该换了,"他忽然开口,把丝绒带对折,打了个松垮的结,"试试这个?"
柳漠澜看着他把丝绒带系在自己腕上,另一端缠在他自己手腕。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江知烨晃了晃手腕,丝绒带在两人之间绷出道弧线。
柳漠澜没挣开,只是加快了脚步。护城河的水在脚边潺潺流动,远处传来电车驶过的哐当声。
走到那棵最大的枫树下时,江知烨忽然停下。枫叶像红雨般落下,有几片粘在他发间。
"漠澜,"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好像又说了一遍,Je t'aime。"
柳漠澜的心跳骤然加速,想转身离开,却被腕上的丝绒带猛地一拽。他踉跄半步,撞进江知烨怀里。
"别跑,"江知烨的手按在他背上,掌心透过衣衫传来温度,"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柳漠澜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枫叶落在他们肩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
"江知烨......"他声音发颤。
"嘘,"江知烨松开手,却用掌心轻轻捂住柳漠澜的嘴。
那手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方才剥栗子留下的甜香。
柳漠澜睁大眼睛,看着江知烨低下头,在自己捂嘴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唇瓣触到皮肤的瞬间,他浑身一震,却没有挣扎。
"抱歉,"江知烨松开手,丝绒带还在两人腕间晃着,"一时没忍住。"
柳漠澜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护城河的风卷起更多枫叶,有片落在江知烨肩头,像朵燃烧的小火苗。
"走吧,"江知烨率先迈开脚步,腕间的丝绒带被拉紧,"方妙说今晚广德楼有新戏,咱们去瞧瞧?"
柳漠澜跟在他身后,腕上的丝绒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铺满枫叶的小路上交缠在一起。
"前儿个在法国面包房,"江知烨忽然又开口,"看见个中国厨子,烤可丽饼时总撒桂花糖。"
柳漠澜看着脚下的枫叶,轻声问:"好吃吗?"
"没尝,"江知烨侧过头,眼里映着落日的金,"但我想,肯定比不上你做的炸酱面。"
柳漠澜忍不住笑了,虽然很淡,却被江知烨捕捉到了。
"你笑了,漠澜。"他停下脚步,眼里带着惊喜。
柳漠澜收起笑意,却没有否认。护城河的水在夕阳下闪着金红的光,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一声长一声短。
"走吧,"柳漠澜拽了拽腕间的丝绒带,"再不走,天就黑了。"
江知烨笑着点头,两人继续沿着河边走。
走到石桥边时,江知烨忽然指着河面:"漠澜,你看那片叶子。"
柳漠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片枫叶正随波逐流,在金色的水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拽了拽腕间的丝绒带,加快了脚步。
江知烨跟在他身后,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护城河的风送来远处的戏曲声,却被他自动过滤了。此刻他眼里只有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和腕间那根连接着两人的丝绒带。
"漠澜,"他忽然说,"等冬天来了,咱们去什刹海滑冰吧?"
柳漠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街口时,卖糖炒栗子的老头还在吆喝。江知烨又买了一包,这次柳漠澜没有躲开,任由他把栗子塞进自己袖袋。
"尝尝,"江知烨笑着说,"这次保证不烫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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