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烨替少年裹紧围巾，羊绒料子擦过他鼻尖时，少年打了个哆嗦。
"手套呢？"江知烨看着少年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通红。
少年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闷在围巾里："小汤圆昨天把线咬断了。"他望着街道尽头的钟楼，那里的指针在雾中模糊成两个黑点，"知烨，真的能看到海吗？"
"嗯，"江知烨把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退潮了，能捡到冻贝壳。"
玛格丽特说今天有暴风雪预警，杜邦医生查房时还敲着桌子让他们别出门。但少年从早上就扒着窗台听海风，说冬天的海声和秋天不一样，像被冻住的铃铛。江知烨看着他鼻尖冻得发红，终是没忍住。
石板路结着薄冰，少年走得很慢，脚尖蹭着地面探路。路过面包店时，烤杏仁的甜香混着雪粒子飘出来，他立刻停下脚步，鼻尖动了动："知烨，是杏仁可颂。"
"买两个。"江知烨扶着他进店。
店主是个胖妇人，笑着递过纸包："小先生鼻子真灵，刚出炉的。"她看着江知烨又看看少年依赖的样子，眼神里带了点好奇。
走到港口防波堤时，雪粒子变成了鹅毛大雪。少年的头发上落了层白，他伸出手接雪，指尖碰到冰凉的雪花就缩一下，"知烨，雪是软的。"
"嗯，"江知烨替他拍掉头上的雪，"冷不冷？"
少年却往前跑了两步，差点踩空台阶，被江知烨拽住后领。"别跑，"江知烨皱眉，"冰滑。"
少年却指着远处模糊的黑影："知烨，那是不是船？"
"是渔船，"江知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收网回来了。"
就在这时，三个裹着脏棉袄的青年从废弃的渔网堆里钻出来，为首的那个缺了颗门牙，眼神在少年身上打转。
"Eh, regarde ces jolis oiseaux.（嘿，瞧瞧这对漂亮小鸟）"他吐掉嘴里的烟头，"Il fait si froid, vous sortez pour promener？（这么冷的天还出来遛弯？）"
江知烨下意识把少年往身后拉，手按在口袋里的瑞士军刀上。那是之前在锅炉房修管道时玛格丽特给的，刀刃只有巴掌长。
"Laissez-nous passer.（让让）"江知烨声音冷硬，护着少年想绕开。
缺牙青年却挡住去路，另外两人呈扇形围上来，身上散着劣质烟草和海水的腥气。"Pourquoi vous êtes si pressés？（急什么？）"缺牙的手搭在江知烨肩上，"Ce petit aveugle est beau, laisse-les nous jouer.（这小瞎子挺俊，给哥哥们玩玩）"
少年瑟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抓着江知烨的风衣后摆。"知烨……"
江知烨的下颌线绷紧，肩膀猛地一沉，缺牙的手被震开。"Fous-moi le camp.（滚）"他从口袋里抽出军刀，"咔嚓"一声打开刀刃，雪光映着冷冽的金属。
三个青年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Oh, c'est un gamin avec un couteau.（哟，还是个带刀的小子）"缺牙的掏出把更旧的折叠刀，刀刃上锈迹斑斑，"Tu veux te battre？（想比划比划？）"
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江知烨把少年推到身后的石柱旁，压低声音："躲好，别出来。"
少年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指尖冰凉："知烨……"
"听话！"江知烨甩开他的手，往前跨了一步。
他比三个青年都高，宽肩在风雪中像道铁闸，棉袄下的肌肉绷紧，腰腹收得很紧，是在医院搬氧气瓶练出的线条。
缺牙的看着他手里的军刀，又看看他壮实的体型，眼神有些犹豫。但身后的青年推了他一把："Qu'est-ce que tu as peur？ Ce gamin a l'air douillet, il n'a jamais combattu.（怕什么？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打过架）"
缺牙咬了咬牙，挥着折叠刀扑过来。江知烨侧身避开，刀刃擦着他袖子过去，划破了道口子。他抬脚踹在对方膝盖上，缺牙"哎哟"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另外两人见状冲上来，一人抓着江知烨胳膊，一人去抢他手里的刀。江知烨猛地一甩，抓住他胳膊的青年被甩出去，撞在渔网上。他反手用刀柄砸在另一人手腕上，折叠刀"哐当"掉在雪地里。
"Putain！（妈的！）"缺牙从地上爬起来，抄起旁边的木棍砸向江知烨后背。江知烨听到风声，弯腰躲过，木棍砸在石柱上，崩出些木屑。他转身用军刀指着缺牙，刀刃离他喉咙只有几寸："Va-t'en ou quoi？（滚不滚？）"
缺牙看着他眼里的冷光，又看看地上的同伴，终于骂骂咧咧地挥手："On y va！（我们走！）"三人踉跄着消失在风雪里。。
江知烨收起军刀，转身看见少年靠着石柱发抖，嘴唇冻得发紫。"没事了，"他走过去想抱他，却被少年推开。
"知烨……"少年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触到袖子上的破口，"你受伤了？"
"小口子，"江知烨脱下风衣披在他身上，"冷不冷？"
少年却摇头，手指颤抖着去摸他的背："他们打你了吗？"
"没有，"江知烨握住他的手，"别怕，都过去了。"
少年却突然哭了，眼泪掉在雪地里。"都怪我……非要出来……"
"不关你的事，"江知烨替他擦眼泪，"是他们找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玛格丽特的喊声："江先生！小少爷！"她撑着把破伞跑过来，看见江知烨袖子上的破口，惊叫一声，"哦呀！这是怎么了？"
"没事，"江知烨把少年塞进玛格丽特怀里，"摔了一跤。"
少年却抓住他的手不放，眼里全是不安："知烨……"
"先回医院。"江知烨揽着他的肩膀，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雪地上留着打斗的痕迹，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
回到病房时，杜邦医生正在查房。看见江知烨袖子上的破口和少年通红的眼睛，立刻皱起眉："怎么弄的？"
玛格丽特抢着说："在港口遇到小混混了！江先生为了保护小少爷……"
"闭嘴，玛格丽特。"江知烨打断她，扶着少年坐在床上，"只是擦破点皮。"
少年却拉着杜邦医生的白大褂，声音带着哭腔："医生，知烨用刀了……"
杜邦医生看着江知烨冷静的脸，又看看少年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去拿消毒水。"
玛格丽特替少年脱下湿外套，摸着他冻僵的手指："小少爷手怎么这么凉？快捂捂。"
少年却推开她，摸索着抓住江知烨的手："知烨手也凉。"
江知烨任由他握着，心里某个地方软得发酸。"没事了，"他低声说，"以后不去港口了。"
少年却摇头："我不怕，"他吸了吸鼻子，"知烨在，我就不怕。"
杜邦医生回来时，带来了纱布和碘酒。"把袖子卷起来。"他看着江知烨胳膊上的划伤，"还好没伤着动脉。"
江知烨卷起袖子，伤口不深，但在风雪里冻得有些发白。少年凑过来，手指悬在伤口上方，不敢碰："疼吗？"
"不疼，"江知烨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故意说，"就是有点痒。"
少年却信了，伸手想挠，被杜邦医生拍开："别碰，刚消过毒。"
玛格丽特在一旁抹眼泪："吓死我了，幸好江先生厉害，不然……"
"好了，玛格丽特，"杜邦医生包扎好伤口，"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再带小少爷出去了，尤其是港口那边。"
江知烨点头："知道了，医生。"
少年却拉着杜邦医生的手："医生，知烨不是故意用刀的，是他们先欺负我们……"
"我知道，"杜邦医生拍了拍他的手背，"江先生做得对，是在保护你。"
少年这才放心，又去抓江知烨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知烨手心里有雪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少年醒来时，发现江知烨坐在窗边，胳膊上的纱布渗了点血。"知烨！"他赶紧爬起来，"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没事，"江知烨回头，手里拿着块面包干，"小汤圆饿了。"
少年却抢过面包干，掰碎了喂猫，手指碰到江知烨的胳膊："我去叫玛格丽特。"
"真没事，"江知烨拉住他，"医生说今天就能拆线。"
少年却不信，非要亲自看看。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纱布边缘，触到里面温热的皮肤："知烨，以后别用刀了，太危险。"
"知道了，"江知烨握住他的手，"以后都听你的。"
少年这才放心，又去喂小汤圆，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意："小汤圆，你看，知烨听话了。"
杜邦医生来拆线时，看着江知烨胳膊上的伤口，点点头："恢复得不错。"他又看看少年，"小少爷今天气色好多了。"
少年却拉着医生的手，认真地说："医生，以后我和知烨就在花园里玩，不去港口了。"
杜邦医生笑了："这就对了，花园里的梧桐树冬天也很好看。"
玛格丽特端着热可可进来，看着江知烨拆了线的胳膊，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事了。"她把可可递给少年，"小少爷快喝，暖暖身子。"
少年却把可可推给江知烨："知烨先喝，他受伤了。"
江知烨看着他懂事的样子，心里一暖，接过可可喝了一口："很甜。"
少年这才拿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鼻尖上沾了点可可沫。江知烨伸手替他擦掉，少年却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知烨手上也有可可味。"
接下来的几天，少年果然不再吵着去港口，每天都拉着江知烨在花园里散步。冬天的花园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松树还绿着。少年摸着松树的针叶，好奇地问："知烨，这针会不会扎手？"
"会，"江知烨看着他小心的样子，"像小海的爪子。"
少年笑了，又去摸旁边的梧桐树："这树冬天怎么没叶子？"
"因为要冬眠，"江知烨替他裹紧围巾，"等春天就发芽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去摸江知烨的胳膊："知烨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江知烨握住他的手，"已经好了。"
少年这才放心，又去看地上的积雪："知烨，我们堆个雪人吧？"
"好，"江知烨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弯腰捧起雪，"你想堆成什么样？"
少年想了想，认真地说："要堆成知烨的样子，宽宽的肩膀，窄窄的腰。"
江知烨失笑："雪人哪有腰？"
少年却坚持："有的！我摸过知烨的腰，就是窄窄的。"
玛格丽特从楼上看见他们在花园里堆雪人，笑着对安托瓦内特说："你看小少爷，现在多开心，早忘了那天的事了。"
安托瓦内特点点头："是啊，江先生把他保护得很好。"
雪人堆好时，少年摸着雪人的肩膀，高兴地说："真像知烨！"
江知烨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确实有个宽宽的肩膀，心里暖暖的。"嗯，很像。"
少年又去摸雪人的腰，突然说："知烨，雪人没有刀。"
江知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想什么。"雪人不需要刀，"他蹲下来，看着少年的眼睛，"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少年用力点头，抱住江知烨的脖子："知烨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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