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星粲然一笑，自以为留下个潇洒干练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评委席，全然没留意身后那一排导演脸上混合着错愕、不解甚至一丝怜悯的复杂表情。
美好的事物确实令人心旷神怡。竺星哼着小调，心情轻松地往宿舍走，盘算着好好梳理一下这诡异的处境。然而，她没料到舞台上的那对“璧人”竟悄然跟了上来。
“竺…导演！！请等一等！”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竺星回头，只见那个叫应蝶的女生正拽着满脸不情愿、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连磊，一路小跑着追到她面前。离得近了，竺星不得不再次感叹造物主的偏心——两人的容貌确实无可挑剔。但对应蝶……竺星心头划过一丝微妙的熟悉感，像隔着一层薄雾，一时难以捉摸。
“呃…那个…导演，”应蝶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急促，眼神却有些飘忽，“我的衣服…不小心弄脏了，能借您的宿舍换一下吗？”这理由听起来生硬又勉强。
竺星正愁对这“世界”两眼一抹黑，眼前这主动送上门的线索岂能放过？她压下疑虑，爽快地点点头：“行啊，跟我来吧。”
应蝶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她欢呼一声，竟是直接扑上来紧紧抱住了竺星的手臂，半边身子都亲昵地贴了上来。“太好了！谢谢导演！咱们快走~”那股热情劲儿让竺星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绑票的人形支架。
所幸宿舍楼近在咫尺。没等竺星开口指路，应蝶已熟门熟路地推着她进了那间熟悉的宿舍门，动作自然得仿佛回自己家。
果然。竺星心里的某个猜测瞬间落地生根。她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应蝶的“钳制”，转身看向对方，目光带着审视的探询。应蝶却像没看见她眼中的疑问，反而热情地将她按坐在下铺的床沿。
“你来宿舍换衣服，”竺星坐定，抬手指了指应蝶空空如也的双手，声音平静，“新衣服呢？”
应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恢复了镇定。“我的目的……”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高挑的身形瞬间带来压迫感，迫使坐着的竺星必须仰头才能看清她那双此刻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不是为了换衣服。”
“那为什么敲我的门？”竺星仰视着她，毫不退缩。应蝶的眼神复杂难辨，似乎蕴藏着某种竺星读不懂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感。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应蝶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低了下去，“没想到旧宿舍里……会有人。”她避开了竺星的目光。
“躲什么？宿管阿姨？还是……你自己的宿舍也不能躲？”竺星步步紧逼。随着她每一个问题抛出，应蝶的身体都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一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竺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深藏的恐惧，心中一动，不再追问。
“算了，”竺星放缓了语气，“不想说就不说了。在我这儿歇会儿吧，我正好出去办点事。”她站起身，拿起手机，目光扫过上铺，顺手将那盒鲜艳欲滴的车厘子也抄在手里。转身离开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应蝶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失了魂的美丽雕塑。
竺星走出宿舍，习惯性地带上了门。楼下的空地上，连磊果然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正焦躁不安地徘徊。看到竺星下来，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下一秒又被习惯性的怯懦覆盖，迅速低下头。
竺星径直走过去。“你是连磊？”
男孩紧张地点点头。
“在等应蝶？”竺星又问。
连磊的头点得更用力了，那份在乎几乎要溢出来。旁边躺椅上的宿管阿姨投来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阿姨，”竺星转向宿管，笑容亲切自然，“学生们一般几点下晚自习啊？”
宿管阿姨似乎没料到会被搭话，愣了一下才回答：“晚上十点。”
竺星瞥了眼手机——时间还早得很。“阿姨，我楼上宿舍里有箱书，死沉死沉的，”她做出苦恼状，“一个人实在搬不动，能不能让这位男同学帮我搭把手？就几分钟，保证很快！”她顺势将手里那盒车厘子递过去，饱满的果实红得诱人，“刚买的，特甜，您尝尝？”
宿管看着那盒昂贵的果子，又看看一脸恳切的竺星和旁边手足无措的连磊，犹豫了几秒，最终摆摆手：“哎，行吧行吧，动作快点啊！可别让人撞见！”
“谢谢阿姨！保证速战速决！”竺星笑容灿烂，转头对连磊道：“你先上去吧，应蝶在宿舍里，她……好像有事找你。”
“应蝶找我？”连磊眼睛一亮，所有疑虑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好！我马上去！”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了楼梯。
竺星留在原地，熟络地和宿管阿姨攀谈起来，爽朗的笑声和车厘子的分享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楼上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响。
没过多久，二楼隐约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棉被，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那压抑的激烈语调却清晰可辨。竺星恍若未闻，依旧热情地招呼着宿管阿姨，将剩下的半盒车厘子全塞了过去。
直到楼上的争吵声彻底平息，竺星才拍拍手，笑着告别宿管阿姨，转身上楼。
刚踏上二楼走廊，就看见连磊半搂半抱着应蝶从她宿舍出来。应蝶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了血色，额角甚至渗着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虚弱地倚在连磊怀里，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竺星立刻迎上去，一脸关切：“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没事吧？”
“没、没事的导演，”连磊抢着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加上……有点紧张。”他搂着应蝶的手臂紧了紧。
“那赶紧扶她回去休息！”竺星皱着眉，“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记得告诉老师或者去医务室！”
连磊连连点头，几乎是半抱着脚步虚浮的应蝶，匆匆离开了走廊。
竺星目送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脸上的关切瞬间褪去，变得冷静而锐利。她转身回到宿舍，反手锁上门。目光精准地投向被她留在上铺床头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红色的录音标记正无声地闪烁着。
她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指尖悬停在播放键上片刻，然后轻轻按了下去。她走到门边，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屏息凝神，耳机里传来了清晰的录音：
【录音开始】
（先是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脚步声，接着是竺星关门离开的“咔哒”轻响。短暂的寂静后，传来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是应蝶。随后是身体陷进床垫的轻微“嘎吱”声。）
（大约一分钟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开门声和连磊明显带着喘息的问话：）
连磊（紧张，气喘吁吁）：“小蝶…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应蝶（声音冰冷，与面对竺星时判若两人）：“我？我最大的‘事’就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连磊（声音瞬间低沉，充满愧疚）：“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应蝶（带着刺骨的嘲讽）：“我说你错了吗？你就急着道歉？连磊，你的歉意，未免也太廉价了点。”（伴随着“吱嘎”一声，显然是应蝶猛地站了起来）
应蝶（语气转为压迫性的质问）：“我交代你表演那天要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嗯？”
连磊（声音微弱，带着挣扎）：“我…我还是……不想害了他们……”
（短暂的死寂，接着是应蝶陡然拔高的、充满愤怒的声音：）
应蝶（近乎低吼）：“你不想害他们？！他们把你害得有多惨，你全忘了？！需要我帮你把那些烂事一件件、一桩桩，再仔仔细细回忆一遍吗？！连！磊！”
连磊（带着哭腔和恐惧）：“可是…可是他们罪不至死啊……”
应蝶（声音陡然降到冰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死？我有说过会让他们死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呵……好，很好。我知道了。你滚吧。”
连磊（声音瞬间崩溃，带着绝望的哀求）：“小蝶！别！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没有你……”
【录音在此处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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