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录音里那绝望的哀求、冰冷的威胁和“被害惨”的字眼,像冰锥一样扎进竺星心里。她眉头紧锁,看来答案只能留到明天的排练现场去探寻了。应蝶似乎在策划什么,而且……绝非小事。
“难不成,是校园欺凌吗?”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下来。在排练开始前,她决定主动出击,寻找线索。既然成了这“梦境”的一部分,不如彻底沉入其中,感受这个世界的脉络。
竺星的目光落在桌角的口罩上。拉开抽屉,里面竟整整齐齐码放着三大包同款。她仔细审视过镜中的自己——五官明艳,皮肤光洁,毫无过敏迹象。这近乎病态的防护欲,到底源自何处?
既来之,则安之。她决定遵从这具身体的“习惯”。于是,她将自己包裹进一件密不透风的黑色防晒服,拉紧帽檐,戴上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最后,严严实实地扣上那个勒得耳根发红的炭黑口罩。整个人瞬间像一团移动的、带着“偷感”的阴影。
她蹑手蹑脚(或者说,自认为蹑手蹑脚)地溜出宿舍。楼下,宿管阿姨们正围着小桌打牌。那团突兀的“黑影”立刻吸引了注意。
“站住!哪个宿舍的?!”一声厉喝吓得竺星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手忙脚乱地扯下口罩:“阿姨,是我!”
宿管阿姨眯着眼看清是她,表情古怪地嘟囔:“嚯……这么大阵仗?外面太阳也没那么毒吧……”
竺星刚把口罩重新拉上,准备开溜,就听见牌桌上一个尖嗓门的大婶压着声音,却字字清晰地飘过来:“啧,你看她那样儿,包得跟粽子似的,指不定是怕露脸吓着人呗!”
我???竺星脚步钉在原地,一股火直冲脑门。这人有病吧?!她猛地转身,正要发作——
“管好你自己的嘴!”宿管阿姨却先一步拍了桌子,冲着那大婶斥道,“人家长什么样碍着你什么了?挺好一姑娘!有那闲工夫嚼舌根,不如管管你家那个无法无天的闺女,别整天就知道欺负别人!”
竺星心头一暖,涌上感激。但宿管阿姨那句“挺好一姑娘”背后的潜台词,也像根小刺扎了她一下——在这个世界普遍的认知里,她似乎……并不“挺好”。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竺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不知是墨镜的滤镜,还是天空本就如此,灰蒙蒙的云层像未煮熟的蛋白,凝固着浑浊的絮状物,沉闷得令人窒息。
她甩甩头,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教学楼。三楼的走廊栏杆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是应蝶。
她似乎……在等待。
竺星定了定神,朝教学楼走去。三楼的应蝶显然也看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她托着腮,莹白如玉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点着,带着一种慵懒的期待。微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微微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那风里,似乎带来了某种令她心跳加速的气息,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在她唇角漾开。
就在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应蝶惊喜地、满怀期待地转过头——
“啪——!”
一记凶狠的耳光结结实实甩在她脸上!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炸开。
“贱人!躲这儿勾引谁呢?!”一张噩梦般的、刻薄扭曲的脸孔映入应蝶惊恐放大的瞳孔。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应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巨大的屈辱和生理性的恶心让她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
而此刻的竺星——
“这破楼梯到底是通哪儿的啊?!”她被困在迷宫般的楼梯间里,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爬了三四层,眼前还是似曾相识的水泥台阶和斑驳墙壁。“这学校的教学楼是哪个鬼才设计的?!梦里就不能给条直通梯吗?!!”她暴躁地踹了一脚墙壁。
仿佛回应她的怨念,“轰隆”一声闷响(更像是她脑中的幻听),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笔直通往三楼的楼梯凭空出现在眼前!
竺星目瞪口呆:“……靠!真中邪了!”她骂骂咧咧地再次迈开腿,“早干嘛去了!害老娘爬断腿!”每踏上一步,她都不解气地狠狠跺一脚,仿佛在惩罚这迟来的“神迹”。
这次,楼梯名副其实地“直达”。
竺星刚一踏上三楼平台,刺耳的叫骂和撕扯声就灌入耳中。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瞬间冻结——
那个嚣张跋扈的女生正死命拽着应蝶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应蝶白皙的脸颊上,几道红肿的指印触目惊心。她像只被狂风摧残的蝴蝶,徒劳地挣扎着,泪水混着屈辱糊了满脸,嘴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求饶。那双望向竺星的眼睛,盛满了绝望的痛苦和无助的哀求,真正诠释了何为“我见犹怜”。
“放开她!” 竺星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吼了出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应蝶那双求救的眼睛在灼烧!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咆哮、沸腾!一股原始的保护欲和暴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那个施暴的女生被这声怒吼惊得一愣,刚扭过头想看看是谁多管闲事——
“啪——!!!”
一记比刚才她打应蝶时更狠、更响亮的耳光,带着竺星全身的力气,狠狠扇在她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得趔趄好几步,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你、你敢打我?!”女生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尖叫,声音因疼痛和惊恐而变调,“你给我等……”
“滚!”竺星根本不想听她废话,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往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那女生被这气势彻底震慑,所有狠话都噎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她最后怨毒地瞪了应蝶一眼,捂着脸,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癞皮狗,落荒而逃。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竺星这才感觉指尖都在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快步走到墙边,紧张地抓住应蝶冰凉颤抖的手:“小蝶!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应蝶怔怔地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劫后余生的恐惧、巨大的委屈,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的光,交织在一起。下一秒,她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扑进竺星怀里,双臂死死环住她的腰,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呜……呜哇……”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竺星的肩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我真的会死……”她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竺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被这巨大的悲伤和依赖融化。她笨拙却坚定地回抱住怀中颤抖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应蝶单薄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她低声重复着,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应蝶就这样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积压了一生的眼泪都流干。所幸这偏僻的角落此刻空无一人,保全了她最后的尊严。
哭声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应蝶终于从竺星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
话未出口,应蝶眼中的光骤然涣散,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蝶!”竺星惊呼,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她瘫软的身体。入手是惊人的轻和凉。来不及多想,她咬咬牙,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应蝶稳稳托起,转身就朝刚才那条“直达”楼梯冲下去!
跑到一楼,她焦急地四顾——刚才还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此刻竟赫然出现了一扇挂着“医务室”牌子的门!
“……智能梦境,我谢谢你全家!”竺星低咒一声,抱着应蝶撞开了医务室的门。
应蝶坠入了深海。
冰冷咸涩的海水包裹着她,挤压着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窒息的痛苦并不好受,但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却笼罩了她。意识在模糊,身体在下沉……不断下沉……
终于……可以结束了……她疲惫地想。
蓝色的深渊本应一片死寂,只有头顶上方遥远的地方,阳光穿透水面,折射出细碎摇曳的光斑,像一场无声的葬礼。然而,在这永恒的坠落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她的视线早已模糊,无法分辨。
突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破开冰冷的海水,死死抓住了她正在失去知觉的手腕!
谁?!
那只手的主人正拼尽全力,想将她拉回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但太迟了……她已沉得太深,深渊的引力如此强大。她能感觉到那只手的绝望,力量在飞速流逝……她们,即将一同被黑暗吞噬。
对不起…… 应蝶在意识深处喃喃,连累你了……
在她即将彻底闭上双眼,拥抱永恒的黑暗时,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拉近!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紧紧拥住了她下沉的身体,紧接着,一个柔软而坚定的东西覆上了她冰冷的唇!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气流渡了过来。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焦急、坚定,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是她。
应蝶的嘴角,在深海里,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餍足的弧度,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竺星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昏迷的应蝶。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抵抗着某个看不见的噩梦。
竺星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汗湿的额发。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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