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英是被沈瑶掐人中给疼醒的。
“阿瑶,我哥哥他——”醒来的杨文英惊魂未定,抓住沈瑶的衣袖迫切的寻求答案。
沈瑶将站在一侧的杨继宗扯到床前:“在这,你看,人都好好的。”
看到哥哥安然无恙,杨文英嘴一瘪,用幽怨的小眼神瞅着沈瑶。
沈瑶摊手解释,“文英啊,这事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呀,还不是因为今日那差役让咱们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不是?
她这是关心则乱,这种情形氛围下,真不怪她多想。
要怪也是怪你哥哥,为啥拖了这么久才来,文英你想是不是这个理?
杨文英被说服,频频点头。
随后两人齐刷刷抬头看向杨继宗,眼里满是质问。
“说说吧,你来这么晚,还是抛下我舅舅一个人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杨继宗还沉浸在沈瑶因关心自己同差役拼命的感动中,突然被两人审问,只好先吐露出实情。
原来自从上次中秋一别后,杨继宗就和刑教头达成约定,只要能助他在期限内,建好城墙,刑教头就不会为难这些苦役,也会对他以礼相待。
“所以,你就组织大伙搭了草棚和土屋防寒?”沈瑶坐在板凳上环顾四周,暗中称赞,这人干的还不错,知道为大伙谋福利。
不等杨继宗回话,沈瑶又接着问,“我舅舅是和你一起住这吧,刑教头把我表哥唤去干嘛啊?”
“我瞧你和他们好像是急匆匆的回来,方才又是急匆匆的离开。”沈瑶隔着桌子突然探身朝前,压低了声音挑起一只眉梢,“难道就不怕我们趁着这里把守不严,拐带你出逃?”
沈瑶将问题一个接一个抛过去,对面的人却被她的神情言语逗笑。
杨继宗觉得每一次相见,沈瑶给他的感觉都是无比的乐观自信。
沈瑶搓了搓脸,眼神询问杨文英,咋啦,我脸上有脏东西?
杨文英与她同吃同住,二人日渐相处,早就能在彼此一个眼神里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干什么。
“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到底怎么回事。”
杨继宗站起身走到窗下,解开下方挂着的小布袋朝沈瑶递了过去。
杨文英先她一步揭过布袋,看见里面放着几块干巴巴的根茎,十分不理解:“哥哥,这是什么?”
沈瑶倒是一眼认出这是野生天麻,但她没说,只是问杨继宗:“是给我们的?”
杨继宗正襟危坐,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腿上,小心翼翼的点头。
他和妹妹一直接受沈家的好意,这野生天麻是他这段时间在山里找吃食时寻到的,每日拿出来翻晒,巴巴的等着她来,好送给她,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杨继宗头回送女子东西,又担心沈瑶会拒绝,于是开口解释。
“这是野生天麻,具有祛风通络的功效,对眩晕病症也有效果,适合你爹娘吃。”
“哥,你咋还懂这些药理,那我就替阿瑶收下了。”杨文英将小布袋塞进背篓里。
不、不对,小妹怎么就你替她收下了?
沈瑶瞧杨继宗的眼神欲言又止,忙出言道谢:“挖这不容易吧,你能自由出入出采石场了?”
“每次出去都会有差役跟着,他们需要我进山找吃得。”杨继宗又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木薯,“刑教头唤你表哥就是进山背这个东西。”
沈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眼冒精光:“野生木薯?甜的苦的?这东西得去皮蒸熟了再吃,否则会有轻微毒素,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今日相见,沈瑶觉得杨继宗不再是以往那个一蹶不振的落难贵公子。
虽然不晓得他为何能在山里找到木薯和天麻,但今日确实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杨继宗看她对木薯极为感兴趣,于是起身从自个碗里拿出一块蒸熟的让她和妹妹尝尝,顺便将自个做的十二根狼毫笔取了过来。
沈瑶震惊,掰开小半递给杨文英,剩下的扔到嘴里,边嚼边看着那数十支毛笔倒吸一口冷气,打趣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要给我们的,不如一并拿出来吧。”
杨文英已经许久没有摸到过真正的笔墨,虽然眼前这一根根毛笔只能看不能用,但这些可是她哥哥亲手所做。
“哥哥!”杨文英感动的一塌糊涂,情不自禁的拿手背抹泪。
杨继宗看妹妹哭,沈瑶在边上哄她吃甜木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沈瑶没嫌弃就好!
只是,妹妹怎么一和他见面就哭,这点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阿瑶,文英,你们这次来可是为了什么事情?”杨继宗打断妹妹施法。
沈瑶也没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毕竟都收了人家这么多的谢礼,说不定一会走的时候,还得管他要一筐木薯,也不晓得能不能成。
杨继宗听完郑氏要给下河村的佃农加租一事后,沉默不语。
他已经离开朝堂太久,阿瑶和妹妹的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但若说郑氏一族与前朝余党勾结要起战乱,这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郑氏一族向来贪生怕死,他信郑氏囤粮是真,但起战乱是绝无可能。
毕竟大铎王朝建立后,同王相一派的世家大族一直在不断的攻讦选拔官员的政策,和新帝胶着不下。
这一计,怕是郑氏想奉上荥阳各地粮仓讨王相的好,顺势逼迫新帝放权。
可惜……
忆起往昔,杨继宗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苦笑,吓得沈瑶猛地抓住他的手。
“杨继宗,难道真的要打仗?”大哥,你别笑啊,你这突然笑得挺瘆人的。
杨继宗视线落在覆在自个手背上的那只小手,十根手指粗如萝,但掌心很是温暖,不由自主的反手握住:“你别怕,只要新帝在位一日,我朝内部就不会再起兵戈。”
沈瑶趴在桌上依旧不放心,“你确定?”
“嗯,确定,你若还是不放心,回去后到城中几家粮店打听,若粮价并没上涨便可证实我所言非虚。”
杨文英倒是无条件相信哥哥所言,将沈瑶扒拉回身边坐下:“阿瑶,你就相信我哥哥这一回呗,他不会骗人的。”
沈瑶抬眸再次看向杨继宗,却发现这人正低头心不在焉的看着手。
这、这让她如何相信?
罢了,还是她回去亲自跑一趟城中粮店,打不打仗的都得先囤些米面,只是这样一来,要带他们回家就得缓一缓。
“咳,那什么,杨继宗,我们走了,你……”沈瑶视线落在那些木薯上,一副很想要的模样。
杨继宗看出后,不用她开口,已然主动送上:“再坐会吧,等刑教头他们将木薯背回来后,你们也好带一筐回家。”
“那就先谢谢了。”沈瑶将背篓里的腌菜坛子也抱了出来,“这是家里做的腌菜,你替我送给刑教头。”
杨继宗接过那很是有些份量的坛子,脸上溢出一丝苦涩,“不是送给我、我和你舅舅的吗?”
“这回先送刑教头,毕竟要拿人家一筐木薯,反正这菜也得腌个把月才能吃,等下回来,下回来我再给你带。”沈瑶抬手拍拍身侧人的臂膀以示安慰。
杨文英就站在一旁,瞧着沈瑶三言两语就哄好了自家哥哥,暗地里啧啧两声。
杨继宗捧着坛子上前一步,反倒是有些迫切的追问起来:“那你下回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沈瑶不确定,最近家里的事情挺多的。
不过看杨继宗这般眼巴巴的想要吃腌菜,那就——
“两日后,两日后我就让表弟给你送腌菜来,成了吧。”
“不、不、我不是想要——”杨继宗张了张嘴想解释,他不是要腌菜,也不是,他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然而沈瑶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刑教头一群人带着许多木薯回来,已经率先离开了土屋。
“舅舅、表哥!”沈瑶冲着两人快步奔去,随后看向大伙身后满当当的背篓。
“阿瑶,你来了。”黄松柏冲着外甥女笑了笑。
“阿瑶姐姐!”万河乡的几个小孩们也纷纷喊着沈瑶。
刑教头示意差役去集合众人,准备将木薯分发下去。
今日采石场每个人都能分到三个木薯,且这木薯还没挖完,明日还得重新换一批人去挖。
“刑教头,山里的木薯很多吗?”沈瑶看着堆得如小山似的木薯两眼放光。
站在屋里的杨文英瞧着哥哥一脸沮丧模样,上前低声道:“哥哥你如果喜欢她的话,就得自个去争取。”
“文英,你从前不是还嫌弃她家是佃农吗?”杨继宗故意臊她。
杨文英双手叉腰,撅着嘴发出不满:“从前的事情不许再提,反正我现在觉得她人还挺不错,哥哥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们是流犯,将来可能会连累她。”
“哥哥,若是从前我可能会就此认命,但现在我不觉得我们会一直是流犯,爹爹曾说过官场如战场,他们不会一直赢。”杨文英昂起头,微笑着与杨继宗对视。
只见她那张被冷风吹红的小脸嵌着一双格外坚韧的明眸。
这一恍惚,杨继宗发现妹妹突然间就长大了,虽然依旧爱哭,但已经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只会依附他的小妹妹了。
“哥哥,阿瑶她人真的挺好,反正这些日子我瞧的真切,好些男子都变着法的往她身边凑,你要是不争取,将来可别——”
杨文英后悔两字还没说完,就瞧着自家哥哥已然踏出屋子,冲着沈瑶而去。
“木薯山上还有很多,你要是想要,我这就带你上山去挖。”杨继宗站在沈瑶身前道。
刑教头咂摸下干裂的嘴唇,皱着眉头心想,真当我这采石场是你们自个家,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俩可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沈瑶察言观色,见杨继宗一句话差点惹得刑教头不快,伸手就拧了一把他的腰,示意他往后稍稍。
杨继宗后腰眼一阵酥麻,耳尖隐隐发热,她、她怎么能在人前这般胆大!
杨继宗人虽稳稳当当的站在沈瑶身侧听她和刑教头说话,但一颗心却已经被沈瑶掐的飘忽不定。
“刑教头,我想给您介绍一桩买卖。”沈瑶搓着略有些冻僵的手指,嘿嘿两声。
任掌柜酒楼冬日里不是想要新鲜吃食吗,木薯甜汤,木薯粉可都是宝贝。
先说好,她虽然是中间商,但绝对不会从中赚差价,最多是向刑教头您提几个小小的要求。
“呵,你们不愧是夫妻!”刑教头冷哼一声,量她也不敢提出过分的要求,最终答应下来。
毕竟若真如沈瑶所言,那这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了银钱买些正经粮也好贴补贴补他手底下那些兄弟。
免得这些兔崽子天天与自个抱怨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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