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大牢。”
谢柳书放下这话,率先出了府。
大冷天的他拿着一把扇子不停摇着,跟个激动的公鸡似的迈着四方步在大街上溜达,身后跟着成君几人护着,他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时不时逮着外地来的流民问东问西。
成君黑着脸跟在后面,后槽牙都要被磨成平的了,“谢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柳书正拉着一个年轻人询问着最近凉州城内发生的所有事,忽的听到这一句,他收回扇子回头看着成君:“成大人若等的急了,可以先行离开。”
这是他第一回在外人面前不假辞色,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成君表情明显呆滞一瞬,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在外面下面子,以前在京城看到她,无人不敬无人敢言。
如今被发配来这小小的凉州,却被这小小的司马下了面子。
成君气笑:“好,既然谢司马不需要我们跟着,你们跟我走。”
她转身拂袖而去,剩下的几个锦卫司的人站在原地摇摆几瞬,也咬牙转身跟着成君走了,留下谢柳书站在那里眯眼看着他们的背影。
“大人?您还听吗?”年轻人看到这一幕,踌躇着询问谢柳书。
谢柳书回神:“抱歉,让您见笑了。”
他挥袖指着旁边的木凳,温和一笑:“不如我们坐下来仔细聊聊,您刚才说北侯军曾来过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呢?”
男人是第一批进到凉州的流民,那时梁颂她们刚到凉州没几天,开城放了一批流民进城后,直到北侯军来之前再也没开过城门。
“…………当时我只知道有一位被人称为殿下的女人来到这里后,她们每一日都会按时放粮,每家每户只能领到一天的量,后来量越来越少,城里就爆发了吃人的事情。”
谢柳书一边听一边皱眉,他打断男人的回忆问道:“那你对那些吃人的百姓有没有印象吗,比如不同寻常的行为?”
男人不停用手指抠着衣角,紧张的回忆起他曾经见过的一幕,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我记得……他们会拜一种木雕像,拜完之后便说着是神降下来的旨意,他们便从城里挑一户人,把他们吃干净。”
“还有吗?那个自称是殿下的人是怎么做的。”
“她……我不知道,只知道每天都有人在街上巡逻,他们没有机会吃到人,就会从自己的身上剜下肉去吃。”
男人陷入了回忆中,谢柳书的问题他几乎是不加思考便能脱口而出,在看到男人面容越发惊恐的时候,谢柳书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头。
梆一声。
男人被迫从回忆里脱身而出,在看到面前的谢柳书后急忙道谢:“谢过大人,谢谢你帮我醒过来。”
谢柳书摇晃着扇子,悠悠起身:“不必道谢,是你帮了我的大忙。”
凉州城内的原住民已经几乎没有,谢柳书查看过书房里所有的记载,方才男人所说的与那些记载上面有些出入,如果要知道具体是什么。
这便要他亲眼看到那些吃人的百姓时才能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柳书一路晃着闲聊,就这么晃到了府衙门口,老远他就能看到一群人站在大门口当门神,在看清那些人是谁之后,他唇角勾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
“成大人啊,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回京了呢。”
令人讨厌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响在耳边,成君努力忽视谢柳书的话,只是抱着剑冷脸站在他身后,语气硬邦邦如地上坚冰。
“锦卫司办事从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还请谢司马尽快破案,早日一拍两散。”
谢柳书挑眉,爽朗笑出了声,他袍角飞扬笑声恣意,年少意气从他紧闭的外壳里泄漏几分,看呆了周围的锦卫司众人。
成君却后退几步,一脸这人有大病的表情,“狱卒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大人快些。”
凉州的狱卒是梁颂离开之前从公主亲卫里挑出来的人,她下令让狱卒在此候着新任司马,将一切事务交接之后配合司马破案。
狱卒站在大牢门口,看到谢柳书之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掩盖下去,毕恭毕敬朝着司马行礼:“见过司马。”
“不必多礼,小哥如此年轻就已经是牢头了,真是年轻有为啊。”谢柳书喜滋滋看着狱卒,丝毫不知自己话里的刻薄狠狠扎进听到这话的人心里。
狱卒名叫郭郝,年纪三十有二,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但又只能点头赔笑,为了防止谢柳书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急忙打开大牢的大门,将这几个人迎了进去。
“大人请,这些人此刻还在昏睡,大人若要提审,小的这就去弄醒几个去。”
谢柳书瞅着郭郝脸上的表情,这可不像是弄醒几个,倒像是要弄死几个。
“不必,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听说这些人都是北侯军抓到的,他们怎么没留下人审问,反倒是直接将人丢到这里一走了之?”
成君在此刻插嘴:“大人竟然不知北侯军和胡兰大军已经开战了吗?”
她疑惑的表情不像是演的,谢柳书睨了他一眼,眼尾的弧度微微上翘,像极了一只餮足的狐狸。
“成大人与本官一路同行,倒是从未听说你提起此事啊。”谢柳书作伤心状,捂着胃胡诌,“看来本官消息闭塞,成大人都不肯帮我。”
成君拳头硬了,她目光似狼狠狠盯着面前人的背影,下颚肌肉紧绷,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郭郝早在成君开口的时候就夹着尾巴溜了,他动作麻利打开一座牢房的门,用门外搁置的冰水将里面的人泼醒。
“醒醒醒醒,别睡了,谢大人前来办案,都给我老实点。”
被关在牢房里的百姓被冰醒,神智慢慢苏醒,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在看到郭郝晃在眼前的腿时猛然扑上去就像咬。
为首的那个男人被郭郝一脚踹掉半口牙,扑在地上痛嚎出声,剩下的几个人个个如狼似虎看着外面新鲜的人,留下了垂涎的口水。
“肉……我们要吃肉…………”
男人的痛嚎唤醒了所有牢房的人,他们从缝隙间伸出干瘦的胳膊在空中抓着,如同恶鬼般的低语在空寂的大牢里回荡。
陈龙和身边的同僚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们感觉到无端的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如坠冰窖。
谢柳书上前几步,凑近去看这群人的眼睛,刚要看清时被人一把薅着领子就拽了回去,他扭头去看,看到了一张冰块脸。
“成大人,你拽我干什么?”
成大人:“你是在找死吗?没看到刚才那群人的举动?”
“看到了啊,没看清所以想再看一眼。”谢柳书整理好被拽乱的后脖领,又凑上去看着面前百姓的眼睛。
浑浊,无神,眼底却又带着狂热。
谢柳书“嘶”了声,嘟囔着:“为何他们的眼底带着狂热呢?”
郭郝站在旁边默不吱声,陈龙他们站在一丈之外,只有成君抱着剑站在他旁边,凉声道:“因为他看到好吃的人肉了啊。”
谢柳书沉默。
谢柳书欲言又止。
最后,谢柳书指着成君,恼羞成怒:“你出去!”
*
寝室里弥漫着一股雪水的味道,宋怀玉屈膝蹲在床边,轻轻将冰凉的指尖放在嘴边哈着气,直到凉气四散才敢用指尖去碰梁颂的手。
他戳了戳梁颂的手背,而后又摩挲着手指回忆刚才的手感,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宋怀玉心里发酸。
“你为何什么事都要瞒着我,当初合作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互不隐瞒吗?怎么这会儿跟我生分了。”
梁颂安静的躺在那里,胸前上下起伏,就像睡着了一样。
宋怀玉眨了眨眼,他是背着光的,阴影隐藏了他发红的眼尾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没人知道他在得知梁颂出事那刻心底有多么大的风浪掀起,他甚至在想,若梁颂此次真的想不过来,那他该如何?
没有人能回答宋怀玉这个问题。
“梁颂,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到我在想什么,有时候我真的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那里面是否装满了阴谋算计。”
宋怀玉伸手掐了掐梁颂的脸,他没敢使劲,生怕给人掐出红印子消不下去,醒了又要生自己的气。
冬季的夜晚足够漫长,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在梁颂面前看着她,那缕长发和契条都被他完好的藏在心口的暗袋里,哪怕是行军打仗都未敢放下。
战场上瞬息万变,宋怀玉唯恐自己哪一日下不了战场,索性就一直从未在梁颂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心思。
只是他今夜,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你说话啊,那么聪明机灵的人,怎么就看不穿我心里的想法,还是说你一直在装傻。”宋怀玉犹如久居深宫的幽怨之人,絮絮叨叨不停。
梁颂的手指又动了动,她似乎听到了本该在阵前的宋怀玉的声音。
那个人在自己身边,模糊的脸上似乎带着笑,嘴巴一直在动。
他在……说些什么?
梁颂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余力不足,只能听见那人慢慢凑近的呼吸停在她的额间,温热的唇在肌肤上一触即离。
之后,梁颂在梦里听到了一句不甚真切的话。
“宋氏怀玉,心悦殿下已久。”
小剧场:
君记者:咳咳,请问镇北侯,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紧张吗?
镇北侯:紧张,非常紧张,我特别害怕她听到,又害怕殿下没有听到……(此处省略一万字)……
君记者:好了好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紧张的内心,接下来请镇北侯下场休息,我们下一章再揭晓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今日小剧场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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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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