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季抒偏头看向江宥,“过去看看?”
江宥点头,“走。”
季抒警觉地在小木屋周围转了一圈后,方要示意江宥没什么问题时,江宥却已经随意地敲了敲小木屋的门,开口问道:“有人吗?”
季抒有一瞬像炸毛了的猫一般,不理解对方怎么如此草率地行动,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还未等季抒发作,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与此同时传来一道高亢洪亮的声音,“进来吧。”
江宥插着兜走了进去。季抒不得不紧跟其后。
屋内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头发半百,面孔沧桑,下巴留着一缕胡须,眼睛却炯炯有神的老人正半倚在一个躺椅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他穿着古老又单薄的蓝色服饰,上面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腰间挂着一个银色的铃铛。
“小姑娘,关个门,老头子我怕冷。”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季抒说。
季抒闻言没有马上动,而是跟江宥交换了个眼神后,才将门关上。
关上门后,屋内确实暖和,跟外面冰天雪地的温度相差极大。
老头自然瞧见了季抒他们两人交换眼神的动作,边倒茶水边慢悠悠地说,“诶诶诶,两个小朋友别怕,老头子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坐吧。”
江宥先挨着老头坐下了,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谢谢,我刚好口渴。”
季抒也跟着坐下,笑着道谢,不过没动那杯茶,同时在心里嘀咕江宥的松弛感非常值得自己学习。等会儿他倒了,自己肯定不救他。
老头自来熟地说,“你们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走到这里的人。”
“这一路上,不容易吧。”老头子摸了把胡须。
江宥又喝了口茶,“反正没死。”
季抒有时候觉得江宥说话也挺抓重点,直击人心的。
老头子却像是没感到江宥的回答有些横冲直撞,眉头都没皱一下,自报家门,“我叫博尔木克,是这的守石人。”
听到“石”这个字,季抒神色有一瞬间的波动。
博尔木克自顾自地说,“我也不废话了,咱们直奔主题,你们是来找本觞石的吧。”
博尔木克的话如一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考虑到江宥在一旁,季抒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却不曾想,旁边的江宥干净又利落的声音响起,“是。”
博尔木克听到江宥的回答,朗声笑了几下,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
“你们能走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我也不刁难你们。你们要找的本觞石就在木屋外旁边的山中间的穴里,只要你们爬上去就可以拿到,对了,你们两个人只能拿走两块本觞石,多拿也不行,因为没有多余的。”
博尔木克起身,打开屋门,门外的风吹了进来,老头子抖了两下,便走出去了。
“就是这里了,老头子在下面等你们的好消息。”博尔木克笑眯眯地摸着胡子,潇洒地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他依然是那一身单薄的服饰,走在风雪中,仿佛刚刚开口说怕冷的是另一个人。
老头子走后,季抒站在原地迟迟没动,短短一段时间,她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思绪,收敛住所有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冷静、不带一丝情绪地问江宥,“你找本觞石做什么?”她心想只要对方真实回答,她就让他这一次。
季抒心里在赌。她断定江宥肯定不是季霄和季凌的人,这两个蠢货不配江宥给他们做事。
她料到江宥出现在这的原因一定不简单,但她不知道江宥是要找本觞石,对方突然要找本觞石做什么,难道是其他世家的晶石矿也出了问题,但不可能,她派人暗中查过,其他世家没有晶石矿难以为继,出现问题的情况,且一般来说晶矿不会出现问题,季家的晶石矿出现问题是因为有一个蠢货干了一般人不会干的蠢事。
江宥知道自己是来找本觞石的,这不难猜,毕竟自己曾经问过对方这个问题,且又在这个极寒地碰见了她。那对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应该不知道,查到她真实身份并不容易,她不觉得江宥会有那种实力。
但她还是要小心,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季家晶矿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江宥来找本觞石是另一个原因?可季抒不能确定,她不能赌也不敢赌,这关系到的不是她的权力,而是无数人的生命。
只要江宥能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一切都好办。
江宥转过身来,直直地凝视着季抒。一瞬间,那双墨绿色的双眸忽然变得很陌生,挟着寒风变成实质的伤害向她袭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拿到本觞石去做什么,这件事泄露给季家的人后果会是怎样,且还是季抒,传闻中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季抒。虽然他私心觉得传闻真实性不高,有待考证,但他仍然无法轻易断定,万一一切都是对方的绝妙演技呢。
几天的患难与共,初步建立起的信任又在遇到利益冲突时霎时瓦解,真心的踪影不知所踪。本来,江宥选择跟季抒同行的最初原因就有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独自寻找大,事实证明他没错。经历了许多,足够让他能自己建立起一个对季抒认知的体系,但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目的。
想象中的事没有发生,季抒没有感到出乎意料,她也并不觉得难过。
两人站的距离很远,再次恢复到365厘米以上。不再像一起落入山缝中那般近,也不再像一起坐在河滩边一样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仿佛之间一起经历的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有时候信任崩塌只在一瞬间,但也许他们两人从未互相信任过,毕竟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从不允许他们可以任意相信任何人。
季抒:“你如果有一个好的理由,我可以考虑把那一块本觞石让给你。”她必须带走两块能源石。
江宥状似抱歉地说,“我不觉得我需要你的谦让。”
“你两块都想要?”
季抒点头,“当然,两块我都必须拿走。”
只能拿两块的意思自然是只能拿到两块,自作聪明的人会为此付出代价。他们不能拥有第三块本觞石,去得到可以协调的余地。
江宥可不想一直欠着倒霉蛋的人情,且这个本觞石的用途也很重要。他知道季抒拿到本觞石想做什么,拿到一块就已经足够解决季家的晶矿问题,两块没必要,人不能太贪心。
江宥这个时候有了一分耐性。本觞石他肯定不会让出去的,但他想看看这个八面玲珑的人会怎么回答自己,于是他说,“那你告诉我,你要两块本觞石的理由,我可以考虑考虑让给你。”
一块自然是解决季家的晶石矿问题,关乎到她是否能坐上中央行政长官位置,而另一块……
季抒攥紧拳头,两个原因都不能轻易说出口,江宥这个人至今成谜,她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她走的路,她遇到的人,她的身份,她的地位,都在告诉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季抒:“无可奉告,但我要用它做的事很重要。”季抒只能说到这里,这样说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江宥无奈摊手,“很抱歉,你的理由不能让我感到满意。所以,公平竞争,先到先得。”
风在此刻骤停,被冰得瑟缩颤栗。一道无形的屏障在雪地筑成。
“咻”地一瞬,山底下多了两个攀爬的人。
刚要愈合的伤口直接绷裂开来,江宥在此刻像是忘记了疼痛,仍旧坚持没有停歇。
两人同时到达了山上洞穴。
两颗本觞石安静地躺在不远处,静候光临。
季抒、江宥两人谁也不比谁慢,同时奔到本觞石面前。
季抒想一下把两个都抓住,江宥却不给她机会,挡开她的手,自己想抢占先机。
一推一挡间,两人不相上下,相持间,距离又被拉进,双方的呼吸声都钻进彼此耳朵,季抒的发丝快要落到江宥的颈间。
气息交缠,暗流涌动。
如果不是情景不对,外人一看还以为是耳鬓厮磨的小情侣。
跟对方如此近的距离,想逃离的慌乱漫上季抒的心头,“松手。”
江宥:“不。”
季抒心想对方怎么就这么执着,她好心提醒:“松手,不然你肩膀就废掉了。”
江宥双眸盯着季抒,离得很近,“不松,肩膀废了就废了,正好我最近嫌它烦不想要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怔愣,时空在此刻交错,一时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重叠。
不过,季抒吸取了上次教训,不再犹豫,率先动作,向对方出击,不过最终还是在打斗间避开了对方肩膀的伤口。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分不出输赢,最后结果还是一人一颗。
季抒记不得最后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了,只依稀记得她和江宥并不愉快的散伙。
两人在小木屋前就此分道扬镳。破天荒地,阴天的缝隙里洒下碎石般的阳光余晖,风仍然吹着,从裸露的肌肤划过,留下一道并不存在的伤痕。
季抒拿着一颗本觞石,凭着阿溪大叔的指向器,剩下的物资,走到了极寒地带的边缘。营养液竟然在她走到外面的时候,还多出了她计划剩余数量。她仔细一看,发现有些不是自己准备营养液,她的营养液外壳都有她做的标记,多出来的这些应该是江宥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她包里的。
虽然已经过了七天,可阿溪大叔还在原地等待季抒,看见她时十分开心,将人安全地送回了元安城。
本觞石成功拿到,季抒没再多做停留,乘坐星舰回到了中央行星。
在舷窗看着那颗越来越远的星球,季抒蓦地有些苍茫。元安城漂亮的蓝绿色植物、好吃的饭菜、维修店的老板、给她换药的护士、躺在病床上笑靥如花的婆婆、寂静的冰川、极光、秋千,以及绯红天空下看着自己的江宥,一个个画面场景从她脑海里闪过。
随着星舰慢慢驶离,她从头到尾地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所有那些明亮美好的画面记忆她不再真正拥有。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大梦。
可季抒是季抒,不能是舒霁。她还有她的事要做,她需要不断往前走。
在江宥家柜子里有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注1)
季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想起它。
但无论如何,S星,再见了。
“欢迎来到中央行星,季抒执行官。”
注1: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来自唐代诗人李群玉的《自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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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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