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口就在不远处。
萧奕时越靠近就越提心吊胆,这附近时常有寇贼流窜,她好不容易逃出汴京,可不想死于这些人之手。
明明一路安稳异常,可萦绕在胸间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萧奕时留在等候,储桃先行一步打点驿站,准备先休整明日再出发。
她正靠着车檐小憩。
自有了接近齐景绍的念头,无数退婚想法如雨后春笋般滋长出来。
齐景绍十四岁便领兵出征,短短五六年,打了数不清的胜仗,绝不是受外界摆布之人。
朝中父亲的党羽曾不少次请旨,劝太子早日完婚,都被他挡回去。
汴京传言,齐景绍心悦太傅府二小姐。
既如此,退婚便简单。
“小姐,不好了!”储桃蹙紧眉头,小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小姐,关口忽然封锁,我们出不去了!”
萧奕时坐直,睁大了眼:“为何?”
储桃摇摇头:“还不清楚,小姐,会不会是丞相大人为了抓您回汴京?”
多半是了。
难怪父亲会如此快偃旗息鼓,反正料定她会回塞北,索性在必经之路设卡封锁。
可若不出关,如何见齐景绍,如何退婚?
萧奕时紧攥裙裾,面色冷清,储桃乱了阵脚:“小姐,大人向来机智,我们这样只怕撑不了几日,若现在主动回汴京,丞相大人会从轻......”
萧奕时抬眼望去,道:“然后遂他心愿,嫁入东宫,受人冷眼,蹉跎一生?”
储桃低头不语。
“不可能的,储桃,我宁愿死,也不会回汴京求饶。”
储桃凑过来,握着自家小姐的手,轻声道:“若真与殿下退婚,小姐再想嫁人就难了。”
“若能接近太子身边劝他主动退婚,风险虽大,可胜算也大,彼时我就是自由身,再无人逼我嫁人。”
萧奕时知道储桃是为她好,可她宁愿忍受种种,也不想走上母亲那条老路。
“所以……必须得是太子主动退婚。”
储桃未领会她的意思,反而问道:“这婚约是先皇后定下,太子殿下怎可能会退婚?”
“怎么不可能?”
储桃毕竟跟了她这么多年,看出她心中所想,立即劝道:“小姐,您可要三思,您如此尊贵,这不明不白的,此事若被发现,是会出大乱子的!”
萧奕时见储桃还准备继续劝,打断道:“父亲封锁关口,定是动大怒,还有云姨娘在旁陷害,我就算回京老实待嫁,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子察觉我的身份,只要退婚,我立即回塞北,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
大齐边境,槊城。
此地群山围绕,今年年常有寇贼占据山头,百姓民不聊生,官府也无能为力。近日,太子殿下察觉朝中有人与这些贼人勾结,请旨剿匪。
安抚司使温予恒身为望安侯独子,自幼在汴京长大,因父亲望他能在朝中谋得官职,命他此次随太子剿匪。就在昨日,他随着太子深入敌营,可惜还是有人把消息暗中通传给寇贼首领,让贼首逃脱。
“殿下,虽然已经封关,若是山匪头子只是躲着不打算出关,那该如何?”
温予恒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燥意,忍了又忍,在齐景绍身边不停踱步。
“不知。”
齐景绍眉眼不抬,一袭墨袍,上头用极细金线绣着蟒的式样,腰挂白玉玉佩,整个人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温予恒吃瘪,只好自顾自地嘀咕:“殿下不如对着名单清点已经抓捕的人,如今他们四处逃窜,和过街老鼠般,头目狡猾,不如从其余人下手?”
齐景绍缓缓抬眼,不冷不热地道:“有点长进。”
有人在门外通传:“殿下,属下已经清点完毕。”
“进。”
门外属下得了指令进入室内,继续通传:“除了山贼头目和亲信跑了,还有一人无端失踪。”
齐景绍眼神骤然锋利,室内顿然,仿佛也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冷意,他半眯起眼眸,询问道:“谁?”
“一名孤女,姓氏不详。”
*
塞北,瀚海荒漠。
烈日不掩住风沙的锋芒,这万里无垠的黄沙中,野草中隐没着白骨也是常有的事。萧奕时顶着烈阳,脸上故意抹了黄土,穿着从驿站借来的粗布麻衣,全身上下很是狼狈。
悠扬骆铃传至耳畔,在荒漠中犹如仙乐。
一座装饰华丽的轿辇,由两匹上好的汗血宝马拉纤,后头紧跟着护卫。
萧奕时抬头望去,心中燥意在烈日炙烤下逐渐放大。
太子的车队逐渐逼近。
即将与齐景绍狭路相逢,他会上套吗?
萧奕时喉间发紧,紧张万分,马车却径直向前行进,未打算停留。
齐景绍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她并不意外,冲到马车旁,大喊道:“贵人能否将小女带出此处?
马车前端,看模样是个宦官之人,神色疏离,姿态很高。
“这不是你能上的马车,姑娘识相些,不如自寻其他出路。”
萧奕时并不恼,似是没听见那宦官的话,转对向车窗,染上哭腔:“小女听闻关口开了,便请向导带小女越沙漠,可谁想到那人不履行诺言,抢走所有盘缠,丢我一人至此。我不想死在这里,贵人若救我离开,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车窗半掩着,看不清里头齐景绍的模样,但她清楚,齐景绍一定将她的举动收进眼底。
锦天收起厉色,向车内通报。
这样的恭敬,出言询问之人定是他的主子齐景绍,萧奕时不免紧张起来,与未来夫婿这般相遇,这退婚,成与不成,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里头并未传来任何回应。
萧奕时见情况不妙,用准备好沾满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大哭起来:“小女父母皆被槊城山匪所杀,在世间已无亲人。”
也许里头的人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我可以帮你离开白骨堆。只是我不日成婚,带你回去难免生事端,还请姑娘离开沙漠后自行离开。”
萧奕时面露喜色,可听到后半句,雀跃心情立即陡转直下,背脊僵直,不敢相信耳中所听之言,齐景绍要成亲?她都跑了,他跟谁成亲?
萧奕时愣在原处不能动弹,那声音继续道:“若姑娘不愿意,还请自行离开。”
马车又向前动了起来。
她立即应下。
“谢谢公子!我答应!我答应!这再好不过了!”
无论如何,总归先接近齐景绍才是。
*
温予恒见救下的孤女已经安顿好,关上车窗,心情舒畅。
他因自幼身子骨弱,养在庙中,自幼耳濡目染,是汴京城难得的慈悲心肠。让他眼睁睁地看人死在沙漠之中,是不可能的。
车队重新启程,驶离能吞噬一切的沙漠,温予恒转过头去,只见太子殿下神色冷峻,似是嫌弃他耽搁时间。
温予恒笑道:“殿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齐景绍抬眸,淡淡道:“她若执意赖下来,太师见你出门一趟还带回个不清不楚的孤女,只怕第二日就上门退亲。”
温予恒:“我心里有数,若这孤女不离开,说什么我也不会留下她。”
齐景绍收回视线:“随你,你不觉得这孤女出现得很凑巧吗?”
温予恒细想一番,惊呼道:“槊城山匪头目义女也失踪了,是这样吗?”
太子殿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薄唇轻抿。
“今夜便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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