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萧奕时都有出现在翠梧书斋。
齐景绍语气冷淡:“出去。”
萧奕时只得放下手中托盘准备离去。
锦天见状不妙,立即扶着肚子作痛苦状,引起二人注意。
他浑身抽搐:“殿下,奴才忽然肚子不舒服。”
齐景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准了。”
虽得许可,锦天依旧留在原地,装作为难说道:“殿下身边离不得人。”
萧奕时会意,识相应下来:“我在,公公放心。”
锦天放心离去,偌大的翠梧书斋只剩齐景绍与萧奕时二人。
“你挺有本事,与锦天倒是相熟。”
齐景绍眼眸锋利,玄色蟒袍更显威严,“出去,孤这不需要你。”
不接近他,怎么找机会退婚?
萧奕时装作没听见:“殿下不留我在身边,难不成是怕了?”
齐景绍眉峰轻挑,“激将法对孤无用。”
她一时语塞,“殿下就说是不是?”
齐景绍轻嗤,不带任何情绪:“你之前是活在深山之中吗?”
萧奕时没明白他话中含义。
“你大可向锦天了解之前贸然接近之人是什么下场。”
她对他又没兴趣。
萧奕时心中波澜不惊。
齐景绍抬眼,“不信?”
萧奕时猛点头,煞有介事道:“殿下有殿下的道理,肯定不会为难我一个无辜之人。”
穿堂风掠过翠梧书斋,殿内宁静得很。
二人相隔甚近,齐景绍能看清萧奕时粉雕玉琢脸上的细微绒毛,眉眼生得明艳,身上虽着深色单褂,可肤白如雪,身上还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清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官家小姐。
齐景绍扬起嘴角,嘲讽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那群败类,竟黔驴技穷至此,用这些没用的美人计。
“殿下慈悲。”
萧奕时有些窘,不想在齐景绍面前露怯,避开目光。
齐景绍眼眸幽深其中欲念流动,与往日的冷冽不同:“看样子,你是想东宫侍妾?”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齐景绍收回视线,淡淡道:“既然怕,为何想留在翠梧书斋?”
“人往高处走,既然来了东宫,为自己谋个好出路有何不妥?”
萧奕时心思又活络回来,将自己的手展示给齐景绍看,纤细五指红肿破皮,难看得很,“在浣衣局活得多惨啊,吃不好睡不好,明天是好是坏全凭主子心情。”
“我不想过任人拿捏的生活有何问题?”
本只是打算博取齐景绍同情,可却真切感受到儿时的无助,双眼也不自觉氤氲。
幼时还在汴京的时候,母亲刚去世没多久,父亲抬了几房姨娘,丞相府没了主母,人人都仗着舅父一家远在塞北,肆意欺侮她。
剩饭馊菜、姨娘的孩子抢她的东西,委屈数不胜数。
“在孤身边,会比在浣衣局还惨。”
萧奕时有些泄气,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总是作废,太子殿下难以接近,自己的计划遥遥无期。
齐景绍话音冷冽:“没你的事了,出去。”
她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去找锦天。”
齐景绍突然出声,萧奕时驻足转身,却不知他话中是何含义。
他目光下至,径直落在她布满伤痕的手上。
“上药。”
*
出了庭院,已经落日西斜,徐徐晚风拂面而来。
萧奕时看着手上的白色药膏,估摸此时已经到用膳时间,这才发觉误了时辰。
王嬷嬷看不惯她,最喜借题发挥,若是被她捉住晚归的错处,又要生出事端出来。
“我看你挺能跑的。”
萧奕时浑身一激灵,抬起头。只见王嬷嬷吊起眉梢,脸上尽是轻蔑的笑意,“终是被我得住了!”
傍晚的浣衣局冷清肃静。
宫女们不似之前闲聊 ,而是排队站成行,各个垂眸。
萧奕时跟在王嬷嬷身后,不由得攥紧袖中的白玉瓷瓶。
不过是晚回了些,如此大动干戈有何必要?
娟儿、碧儿依附在王嬷嬷身边,吊起眉梢,嘲弄她今日终于得意到头。
王嬷嬷中气十足,“说,这么久,去哪了!”
萧奕时抿嘴,“翠梧书斋。”
王嬷嬷给身后的碧儿使个眼色,碧儿从袖口掏出张鹅黄信纸,萧奕时辨别出来,那是自己给表兄报平安的书信。
她们竟敢翻她的行囊!
“还给我!”
萧奕时上前欲夺回,碧儿往后退到王嬷嬷身后,嬷嬷顺势站在中间横隔二人,“反了你了!”
碧儿别有兴致地翻看着她的信件,拿着手中“罪证”挥舞!
“嬷嬷您看,金砖这么心急,定是做贼心虚!”
王嬷嬷从碧儿手中接过家书,又当着院中所有人大声念了出来。
“金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外男私通!”
萧奕时极力忍耐:“嬷嬷,莫要血口喷人!”
王嬷嬷挑起眉头,得意道:“那这是什么?”
碧儿帮腔:“前些时日你脖子上的那些印迹还未消吧,嬷嬷可亲自看看,若不是与男人私通,怎会留下这样污秽的痕迹!”
王嬷嬷冷哼道:“是哪个侍卫竟敢违背宫规,今日便要尚宫居的人给你颜色看看!”
萧奕时薄唇紧抿,攥紧衣角。
平生头一遭,女子名节被人踩在脚底,说得如此难听。
“嬷嬷说话可要将凭据。”
王嬷嬷才不放在眼里,“那就让刘尚宫仔细评判,来人,带她去浣衣局!”
*
浓浓夜色笼罩着尚宫局,袭面而来的威严肃穆,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尚宫身着暗红色对襟卦,腰间系着腰带,端正坐在主位上,只是眼神凛冽,似是要吃人般可怖。
“金砖,你可知宫女私会外男,根据宫规,该当何罪?”
萧奕时孤身一人,跪在下面 。
进了尚宫局,想平安无事离开是难上加难,何况王嬷嬷不满她行事,如今正借题发挥,更不会轻易放过。
“金砖,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她抬首挺胸,浑身上下透着不屈的意味,视线越来越坚定,怕有何用,早就明白万事只能靠自己。
萧奕时坚定道:“尚宫大人,王嬷嬷的指控纯属一派胡言!”
“我这几日在殿下身边,锦天公公可以作证,哪有机会与外男私通?王嬷嬷与我有私怨,她的话不可信。”
刘尚宫端坐在上方,眼神犀利。
萧奕时目不斜视。
“有何私怨?”
“王嬷嬷贪赃纳贿,因我未将财物献于她,怀恨在心,才对我多加陷害。”
自那夜她用玉镯换床传开后,王嬷嬷就明里暗里提及此事,她置之不理,王嬷嬷便故意拿脏活累活胁迫她。今夜闹出此番大阵仗,无非就是杀鸡儆猴。
王嬷嬷没料到她会当着众人面提及此事,恼羞成怒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
萧奕时抬眼。
“是吗,浣衣局的人皆可作证。”
娟儿、碧儿此时恨不得缩在人群之中。
她们二人之所以能在浣衣局为虎作伥,是借王嬷嬷狐假虎威,宫中忌讳受贿。若事情败露,王嬷嬷与她们都没好果子吃。
刘尚宫眼锋一斜,朝向王嬷嬷冷声道:“可有此事?”
“尚宫大人,您别听她胡说!”
“有没有,查一查便知。”
*
尚宫局外,两道身影隐于昏暗夜色之中。
齐景绍双手环绕在胸前,静静将眼前景象收于眼底。
挺会转移视线的。
她跪在中央,身形纤细,比初见时更为瘦弱,却挺直背脊,显得格外倔强,却微微颤抖。
言辞坚定,看不出半分惧意。
齐景绍望着她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
人不大,叫板的声量却不小。
温予恒转过头来:“殿下,您今夜怎有兴致关心她的事了?”
齐景绍:“呵,人家费尽心思邀请孤入局,不配合一二岂不是浪费?”
“殿下是指槊城案?”
齐景绍颔首,这些时日抓回不少从槊城流窜的寇贼,各个训练有素,无论是自缢还是被折磨致死,口中都不会漏出一个字,哪里像山匪。
分明是死士。
山匪只是个幌子,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的毒瘤。
送上门的金砖是目前最容易撕开的口子。
*
尚宫局中,王嬷嬷缓过神来,对刘尚宫道:“尚宫大人,若奴婢贪赃,随时可查,而她,定与外男有私情!”
刘尚宫正翻阅着王嬷嬷呈递上来的证物,面上寒意逐渐加深。
“金砖,一码归一码。还不交代,与你苟合之人究竟是谁!”
萧奕时无言,人如何为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辩?真是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尚宫大人,一切只是王嬷嬷的诬陷,奴婢没有与人私通!”
刘尚宫:“既然如此,就把她拖去暴室,不吐出来实话不用放出来。”
“你们就不怕殿下降罪?”
她明白了,王嬷嬷敢这样张狂,是因为有刘尚宫在背后撑腰。否则哪里会王嬷嬷的事情轻飘飘揭过,而她却要屈打成招。
几名下人上前擒她。
萧奕时极力抗争,却敌不过人多势众。
王嬷嬷得意:“不识规矩,自讨苦吃。”
正当她以为今夜无法逃脱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整个浣衣局。
“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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