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叶下,闫空搀扶着人走在前头,顾泠则清冷地跟在后头,冰冷的镜片上,倒映着前人修长挺拔的背影,他宛若只螳螂捕蝉的黄雀——
那个蹶倒的学生是闫铂找的,为的是阻碍闫空晋级选拔赛。
但最根本的目的,还是阻止闫空出国。
闫家老爷子年岁已高,刚办完八十大寿,就查出了心血管疾病,恐时日已无多久。
作为开创一代商业帝国的金融大鳄,白手起家的他如何分配遗产以及将偌大的集团交由谁人接班,恐成了横梗闫老爷子心间的巨大心病疙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是再续辉煌,还是为山止篑,全系于老爷子一纸遗嘱之间。
这滔天的荣华富贵,操心的肯定不止老爷子一人,还有下头嗷嗷待哺的子孙众人。
闫老爷子膝下一儿两女,极度重男轻女的他本不用过多犹豫,可不料想这唯一一个儿子竟是位纨绔浪荡的绝世大草包,相反他不过多看重的女儿们反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优秀。
虽说这唯一的败家儿子没有“显性遗传”到闫老的聪慧基因,但却“隐形遗传”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闫老原本准备着放下偏执将偌大家业交由女儿们打理,可谁想孙辈们竟开始崭露头角,于是老爷子心中重男轻女的成见又开始在心中飘忽。
现如今偌大的闫天集团已分为两个派别,背后的站队标向则是闫铂跟他的两位姑姑。
为了增加竞争的筹码,闫铂迫切地希望闫空能尽快地成长起来帮扶他,可他这位处处优异的弟弟却有着一颗与世无争的“叛逆心”,闫空拒绝掺入这场豪门戏码,一心只想靠打比赛攒够出国留学的费用。
所以他需要找到一个让闫空留下的理由,
——这就是顾泠出现的原因。
顾泠今日出现在食堂,也是为了阻止闫空去参加比赛,但意料之外的是他为成全队友而放弃了自己参赛的机会。
虽说他一定会晋级成功,这也算不上是“牺牲”了什么,可这位豪门出身的公子还是让顾泠感觉到了些微的有些不同……
从学校食堂到街道外的小诊所,统共没几分钟的路程,那位蹶倒的学生却在闫空的搀扶下抖成了个筛子。
他虽说是闫铂雇来的,可闫空身上的气场却丝毫不比他哥弱,尤其那劲瘦有力的臂膀竟有种看似搀扶实则是挟制着不让他跑的错觉。
到了诊所后,闫空便将人丢在护理床上,也不知是嫌弃肩上的人还是嫌弃这人抖得厉害。
顾泠在心中刻薄地想:抗了这么一路,应该把小少爷累坏了吧。
下一刻,闫空转身看向他,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连空气都静息两秒。
同顾泠想象中的不同,闫空非但没有累得潮红满面,甚至连气也未喘一口,满面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如刚从食堂出发的样子。
顾泠:“……”
他总以为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金贵小孩,但现实却是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第一拳手。
闫空先开了话头,他低声解释道:“放在医务室治疗,容易另生是非。”
校医务室是学校管辖的区域,这件事一旦被学校插手,刚才走的三人难免不会被重新叫回。
顾泠了然地挑了挑眉,只是……
他忽然直勾勾地盯向闫空,眸中含了些微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在擦肩而过之际,他侧头轻声道:“用不着跟我解释,我说过,你们依然可以把这当成你们的疗伤所。”
几乎是刹那的时间,在与顾泠擦肩而过的那刻,闫空闻到了一抹清新淡雅的兰草浅香。
原来消毒水覆盖下的味道竟是这般好闻的气味么……
闫空眸光微侧,余光里顾泠从处置台中取出一系列处理伤口的药物,他重新披上白大褂,一时间又恢复成了那个冰冷淡然的顾医生,仿佛方才那句近乎暧昧的附耳轻语,只是自己恍神刹那的片刻错觉。
闫空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而后他随意找了一处柜台插兜靠着,半垂着眸看向前方处理伤口的两人。
顾泠处理起伤口干净利落,几乎没等多久,上药包扎的流程就已走完。
随后那抺清癯挺拔的身影将治疗盘放下,他走向一侧的洗手池,就像是刚做完一场手术般地仔细清洗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双手。
透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顾泠忽然撩开眸子看向了依旧靠在柜台边的他。
两人在镜中对视,各自偷看得理直气壮。
顾泠抽出一块干净手帕慢条斯理地将五指擦净,而后他背过身也靠在一处台边,白色衬衫西裤勾勒下的身形修长优雅,举止间能从白大褂敞开的缝隙中窥见他精瘦紧致的腰身曲线。
闫空挑眉将视线从那处收回,并在心中侥幸地想——
这男人真是个妖精,幸好他是个直男。
只是下一秒,拥有完美样貌身材的“妖精”便吐出了一句极其破坏氛围的话:
“谁付钱?”
“……”
那位蹶倒的学生本打算悄悄溜走了,一听这话又瑟瑟地缩了回来,一时竟不知将目光往谁身上安放。
按“理”说,这个医药费应当是由闫空来付,可心知肚明的他知道是自己设计了闫家小公子,此刻总显得那么心虚几分。
静默的时间越长,他心里的那道防线就越来越抖颤,在他忍不住要自己掏钱之际,闫空终于将那双深邃洞察的眼眸移开,而后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我付。”
顾泠的神色意料之中。
腿伤的那位如实地松了口大气,而后在闫空下一句话响起后,又再次紧张地屏息起来。
“你不是星大的学生。”话音响起的瞬间,闫空的视线再一次冷冷地抛来。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确定的陈述。
顾泠唇角那抺似有若无的笑意僵住片刻,他不动声色地瞥向闫空,插在兜中的五指像小猫爪子般无意识往前挠了挠。
如果这位雇来的“演员”长了一身可见的毛,估计这会儿已经全部朝天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结巴地反驳道:“怎、怎么会?”
闫空无视了他这句心虚的反问,仿佛认定了他一定在撒谎,因此只是轻微呵笑一声,声音在下一瞬变得泠然:“回去告诉你身后的人,少在我面前使这些低级无用的手段,想让我们失掉比赛,怎么不在擂台上堂堂正正的打赢?”
在听到前半句时,顾泠甚至心悸地眼角一跳,还以为闫空看出了点什么,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在裤袋中攥拳的五指才骤然松开。
……原来这家伙以为的只是拳馆其他人搞的手段。
他松了一口气,腿伤的那位同样松了一口气,这人巴不得赶快逃离战场,因此没管太多稀里糊涂地忙慌一顿点头就瘸着溜走了。
狭小的诊所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顾泠跟闫空两人,不知是不是这两人各自存在感都很强的原因,少了一个人后,反而感觉地方更逼仄了些。
闫空将视线从护理床移至顾泠,而后又迅速眨眼拿出手机,他垂头熟稔地翻找出一个对话框,肉眼可见上边都是单向的转账记录。
他手指点在数字输入框内,掀眸向前,刚问出“多少钱”,便倏忽反应过来,自己点开的是安叔的微信号。
顾泠将他眉眼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他嘴角无声地勾起,悠悠地抛出一串数字:“17689810513,50。”
闫空撤出微信,甚至手指已经在支付宝页面输入了50的金额,而后他又全部撤销,鬼使神差地重新点回了微信,并在添加好友那一栏,快速地输入了那一串电话号码。
随之而来的下一秒,顾泠扔在口袋中的手机传来一声短促的振动,他以为是支付宝转账,便没拿出来看。
迎着闫空意味深长的眼神下,顾泠蓦地抛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星大的学生?”
闫空原本还在后悔自己方才加微信的举动,听到这个问题,他便又回想起在食堂的闹心事,连带着声音也沉了沉:“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难说谎的器官,除非这人是个演技精湛的表演家。星大的学生不论家境长相如何,他们的眼中都有一股气,那是来自顶尖学府,属于年轻人的无畏傲气。”
“这么说,你挺擅长通过眼神判别一个人。”顾泠感到有些好奇,他眉尾略微轻挑,浅色碎发下的眼眸同样色素清浅:“那你觉得我如何?”
听到这句话,闫空下意识盯向顾泠的眼睛——
从眼型看那是一双很勾人的眸子,可他眼神太过冰冷黯淡,于是那点惑人就会被某种更深沉次的东西给中和掉,配上那颗清隽的浅色眼瞳,完美得就像是一块含着雾气的冰,让人情不自禁地深陷进入……
于是,他撒了个谎。
……
傍晚时分回到宿舍,闫空的手机传来两声振动。
第一声是顾泠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第二声则是顾泠发来一条语音。
那声音冷冽中含着轻笑,像带着撩人的尾勾,听得人心尖发痒——
“看不清,那下次就离近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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