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星渡想过郁妙音肯定会闹，她也已经做好了硬下心肠和她说结束的准备。
但没想过她会在寒冷的冬夜里，平时玉软香温、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染上哭腔，委委屈屈地控诉自己不要她了。
卓星渡心里的坚冰霎时被粉碎，郁妙音哭得她的心都要化了，好像巨人捧着一团不足月的小猫，手怎么摆都不是。
她定定神，冲谷曼指了指门外。
谷曼忙道：“别别别，师姐，我戴耳机，这么晚太冷了，别出去了。”
那边郁妙音的抽噎声一滞，旋即呜咽出声：“你嫌弃我老了，喜欢更年轻的妹妹，是不是？”
卓星渡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条件一般，房间紧张，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的，上次和你说过。”
“你不耐烦了？”
卓星渡把声音放得更缓：“没有的。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明天是不是也很忙？”
郁妙音哭泣止住了：“如果睡得早，哪里能知道你天天在莺莺燕燕里扎堆，连晚上睡觉都要左搂右抱？”
“......”
“你还要赶我去睡，是不是打扰你的好事了？”
“做到哪一步了？方便让我加入一下吗？”
她带着浓浓的鼻音控诉，哑哑的嗓音还没完全恢复，泼辣的性子倒是回来了，语气凶狠，那架势就差指着卓星渡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勾三搭四了。
卓星渡哭笑不得。她倒是不会和她吵，但下定要和她拉开距离，免得她和康念薇不愉快的决心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像奶猫故作凶狠地伸爪子哈气炸毛，放狠话无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
她早该意识到的，郁妙音的话语大胆放纵的时候，只要不是在调戏她，就是在说反话，实际全身上下都写着：
来抱抱我，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很需要你。
还挺傲娇。
卓星渡突然就有了逗猫的兴致：“你要怎么加入？”
“......”
她听到郁妙音鼻音变重了，半天才说：“让她叫两声来听听。”
卓星渡脸上露出笑意，语气未变：“她会害羞，下次吧？”
“......卓星渡你混蛋！”那边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调，“打开摄像头！床上要是有其他女人你就死定了！”
视频打开，郁妙音一时不防，还拿着纸巾擦拭着泪痕，动作一僵，佯作镇定。
鼻子红红的，哭得白皙的脸上嫣红一片，眼神却很倔强，非要把地都给看穿个洞来不可。
卓星渡不忍心再逗她了。
手机对准自己的折叠床：“你瞧，这么窄，只有我睡，没别人。”
谷曼戴着耳机听不到，但看卓星渡整个人都柔软下来的气息和唇边的笑意，很快明白那边是师姐的女朋友郁大明星。
她姨母笑得自己都感觉有点充满母爱了。
偷拍了张卓星渡的动作，发在“明年一定赚大钱”的群里：“嫂子查岗来了。”
毕含瑛：“这鸟不拉屎的地，查哪门子岗。要防谁？防恐龙化石？还是防我们这群灰头土脸的农民工？”
伍晓双：“苍天作证，虽然每天都在说师姐好美师姐好A，但我对师姐绝没有非分之想。”
朱沛：“郁小姐画风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师姐才是没安全感的那个。”
尤翠琴：“曼曼，你是不是碍事了？”
廖逸乔：“碍事=碍着小情侣晚上办事。”
谷曼：“......好像是哎，难怪师姐晚上说要一个人值班，叫我回去睡。”
她愤愤：“小情侣，了不起吗，怎么每天都要黏？少吸一天师姐阳气会怎么样？”
听卓星渡询问：“曼曼，方便拍一下你吗？”
她眼神里有些抱歉：“妙音想认识一下你们。”
谷曼心里一咯噔，郁妙音比想象中占有欲强啊，什么认识认识，就是来看师姐身边有没有别人的。
“当然没问题。”
镜头一转，谷曼大方地招手：“嗨，嫂子晚上好呀，我是谷曼，读博一，是师姐的学妹。”
郁妙音笑容大方得体且客气：“谷小姐你好，我是郁妙音。大晚上的打扰你了。星渡没有看到我的讯息，想到你们工作地点偏远，怕她出事，着急了一些。实在抱歉，吵醒你了吧？”
谷曼忙摆手：“嫂子太客气了，没有打扰，我还在玩手机呢。”
郁妙音仪态优雅，哪怕脸上还有不正常的红晕，神情却很自然：“什么时候回Y市？我请大家吃饭，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星渡的照顾。”
谷曼头都要摇昏了：“没有没有，都是师姐在照顾我们，打水啦、搬重物啦，程老师不愿意搭理我们的时候帮我们改论文啦......师姐太好啦，我们都合计过了，到时候我们要一起请师姐和程老师吃饭。嫂子你也一起来啊？”
郁妙音含笑，一副贤妻的端方姿态：“好的，我们加个好友，星渡忙起来总是忘记理人，麻烦你提醒她三餐按时，准时睡觉。”
谷曼忙不迭点头，听懂了郁妙音的言下之意：如果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烂桃花，更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卓星渡冲她点头：“谢谢。”披上大衣，走出了门。
群里都在问谷曼怎么消失了，是不是为了给小情侣腾地方已经冻死了。
谷曼把郁妙音的好友申请通知截图，在群里大声哔哔：“从今天起，我谷曼也算是一只脚踏进娱乐圈了，跟你们这群挖土的穷鬼已经有天壤之别了。月薪三千是我的昨天，三万就是我的明天！”
毕含瑛向来嘴毒：“怎么，你偷录到郁小姐的闺中语，准备敲诈勒索？”
廖逸乔：“没骨气的东西，你可是读书人，富贵不能淫！”
谷曼继续发截图，郁妙音刚加她就给她发了信息。
“定位：五星酒店地址。”
“【图片】【图片】【图片】”
“谷小姐，你们要回Y市提前告诉我，我去接机，我们去这里聚餐。”
“星渡的其他同学有什么想要的款式颜色，可以和码数一起告诉我，我叫人先提货。”
“星渡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大家一定赏脸。“
“可爱笑脸.jpg”
廖逸乔：“富婆，饿饿，饭饭。”
尤翠琴：“富婆，饿饿，饭饭。”
朱沛：“富婆，饿饿，饭饭。”
毕含瑛：“祝师姐和郁女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三年抱俩，都是女儿。”
那边卓星渡等她打完字，语气无奈：“妙音。”
郁妙音“哼”一声。
“我什么时候没看没回你的讯息了？”
郁妙音皱眉：“你自己看看聊天记录，说的是人话吗？给狗屁股上来一棍子都比你叫得好听。”
卓星渡：“......”
有点无力：“正常社交言辞，没有这么难听。”
“社交言辞？你要和我社交什么？睡了我想装不熟，敷衍我？”
卓星渡一噎：“......我哪有？”
人前大方得体，人后跟个小孩似的，大晚上不睡觉，撒娇耍赖。
明明和别人接吻、谈恋爱的是她好不好？
为什么她总是一副自己出轨负心的愤愤模样？
郁妙音还在学她，阴阳怪气：“曼曼~”
又学谷曼：“师姐特别特别好~”
“给我们打水~”
“你叫情妹妹呢？”
“对女朋友就没有好脸色，不是垮着脸不说话就是叹气，怎么，我没有你的好妹妹体贴是不是？”
“你喜欢那种小巧可爱又嫩的？那以前干嘛装得好像很爱我？演技很好嘛，让令瑶给你也加个角色。”
卓星渡叹气：“妙音。”
“你看，你又叹气。叫我叫得那么生疏，不爱叫别叫我。听了烦。”
卓星渡决定与她说开：“这个时间，康小姐没有陪你吗？”
她看到郁妙音神色一僵，随即用不悦掩饰：“提她干嘛？”
卓星渡感觉冷空气吸进肺里，带走了她许多热量：“抱歉，我无意诋毁她，但她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明明知道你怕黑，还放你这么晚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语气温和，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冷得吓人：“如果今后害怕，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陪你。”
在看到郁妙音的脸时候，眉宇缓和下来：“就算她是你的初恋，但人总是会变的，如果她对你不够好，及时止损。我总归在你身边。”
“......当然，这不是在挖墙脚。”
郁妙音抿唇：“谁告诉你她是我初恋的？”
卓星渡不知道她这话是否是反问，但也无意给康念薇留什么好印象：“她发给我一段录音，是你们在聊天，你说......”
她的喉咙好像被雪堵住，咽了咽，才开口：“你说，她一直都能搅乱你的心神。”
“是你对她告的白。”
“她还告诉了我一些你们的过往。”
“你们曾经一起拍戏，亲密无间，你那时候压力很大，也是她教你的抽烟，你们时常一起抽完一整根。”
“她说你喜欢她吞云吐雾的样子，很性感，你总是忍不住去吻她。”
“她说她后悔了，当初没有答应你，错过了你那么多年。她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开心，但她混得很差，总是没有颜面来找你。”
“好了！”郁妙音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慌乱起来，“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看来康念薇没有一个字骗她。卓星渡心下了然。
她好像被冷风冻住，只有心底含着一点热血和爱意，勉强支撑她活着，把这段话说完。
“她还说，你曾说，她是你心里的光，是你学习演戏的伊始，你的学习院校，后面的演绎风格，全部都追随着她的脚步。”
“她说你曾经认为温艳玉这个角色，是你抢了她的，所以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哭着对她道歉，哭得梨花带雨，她那时其实觉得你很可爱。只是后面阴差阳错，还是错过了你。”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和你分开。”
“星渡！不是的，不是这样。”郁妙音明显有些着急，从床上坐起来，打翻了床头的水杯，“我......”
卓星渡耐心等候，见她没有说出成句的话，心想果然如此。
心里有种悲伤被摊开在亮堂的地方的感觉，明明白白见着它，还是觉得冷。
她感觉时候差不多了，温声说出了最后的话作为今天的结语。
“我看到你们接吻了。”
郁妙音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却奇怪地产生了种快感，好像施虐一样，对着她爱到心痛的人。
这使原本该礼貌告别的她又说了更多，说得更直接：“还有康念薇住进酒店的第一天，在我回去之前，你们也有亲吧？”
“做了吗？”
“可能有吧。要不然，为什么你那么着急？”
“很刺激么？你好像很喜欢这样。你那天特别湿，我来不及舔就都流下去了。”
郁妙音眼眶一红，语气激烈地否认：“我没有！除了你，我没有过别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卓星渡看到人又被她气哭了，竟生不出一点力气去哄：“后面的那段日子，你对我也是尽力避开。我们不再接吻，不再一起睡，你也不吃我做的饭，也不等我回来。”
郁妙音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解释的地方，有点急切：“你那段时间很辛苦，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给我做饭这种小事上。”
她极少袒露内心，忍着羞涩，咬唇，还是说了出来：“你快要走了，却不分给我更多时间，宁可和那个程贞吃饭逛街......你明明知道我才是李延贞，为什么要陪那个假货？”
“而且门没锁，你不会自己进来吗？我一直在等你......抱我。”
卓星渡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迅速凝结成霜：“或许吧。”
郁妙音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妙音，我们分开吧。”
“如果我有这个资格说的话。”
“是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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