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后来骑上了滨海栈道，停在了栈道的一个休息台上。
太阳快落下去了，橙红色的天幕里多了灰度。
她们并排坐在石凳上，前面是海。
“你要回去吃晚饭吗？”戴枫桥问。
迟白秋摇头：“不用。这个点回去也要七点多了，不如在外面吃。”
戴枫桥转头看她：“那等会一起吃饭？”
“好啊。”迟白秋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日料韩料泰餐西餐，看你想吃什么。”
迟白秋：“我选中餐。”
戴枫桥轻笑，给了个靠谱的建议：“铜锅焖鸡吃吗？”
“可以啊。”
轻快随意的语气。
戴枫桥发现迟白秋对大部分的提案都能欣然接受，最多的回答就是“好啊”“可以啊”。
戴枫桥突然好奇：“你的MBTI是什么？”
迟白秋转头看她：“INFP。怎么了？”
当时天快黑了，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这片空旷的休息台上只有一个带小孩的奶奶和她们。
奶奶招呼着说要回家了，小孩踩着儿童滑板车从她们前面飞驰而过。
板车滑过柏油路的声音里，戴枫桥嘴角微微上扬：“问问，我猜你也是INFP。”
迟白秋有种被偷偷观察了的微妙感。
她问：“为什么？”
“一种感觉。”戴枫桥道，“而且容易社恐的，应该是INFP。”
迟白秋不太了解MBTI的细节，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迟白秋问：“那你是什么？”
“ENFJ。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格。”
迟白秋忍俊不禁：“那你社会化还挺成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戴枫桥也笑了。
周围路灯亮了，栈道变成光点串联的一条线。
戴枫桥扒拉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随口问：“套磁怎么样？上次说的香港那个，有回复吗？”
“没。”
迟白秋沉默片刻。
“我有点想出来工作了。”
戴枫桥看了她一会：“不读博了？”
“……不知道。”
迟白秋看起来实在很困扰。
她腰背都弯下来，低着头，视线的着落点不知道在哪。
“经济不独立，太受限制了。”迟白秋道，“而且，我也不想用什么关系读这个博士。”
迟白秋掰起手指算原因：“首先良心会有点过不去。其次呢，我总觉得，没有真才实学进去，以后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压力，而且欠的人情都是要还的。最后吧……”
迟白秋叹了口气：“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如果我这么做了，就好像是在向我一直看不起的东西妥协。”
戴枫桥：“嗯？”
迟白秋试图举例。
“比如……酒桌文化？”
她说完，看向戴枫桥，不知道她理解没有。
戴枫桥在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戴枫桥笑了：“你是想说，这个爹味的世界吧。”
“对。”迟白秋直起腰，“精辟！就是这个。”
如果真的通过迟总找关系读上博，那就好像向这个爹味的世界、爹味的潜规则低头了。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送礼、吃饭、讨好，都会作为妥协的一部分出现。
而迟白秋抗拒这些。
对啊，她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的话，那就拒绝啊。
迟白秋好像现在才想通这件事，思绪突然开朗了许多。
她总结一下：“所以……我要是申得到全奖就读博，申不到就工作吧。”
好像没那么迷茫了。
迟白秋对戴枫桥诚恳道：“谢谢你。”
“虽然我什么也没做……”戴枫桥笑了，“但是不客气。”
气温开始降了，她们重新扶起自行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骑。
xx湾附近很繁华，三步一个写字楼，五步一个商圈，是c市房价最贵的地方。
戴枫桥提议的那家铜锅焖鸡开在商圈外，还蛮受欢迎，她们到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位置了。
她们领了号码排队，坐在店门口聊天。
“我上次跟朋友出来玩，回家的时候她女朋友开车来接，把我也捎上了，说顺路。”
迟白秋说起来都觉得好笑。
“她跟她女朋友都是在美国读书的，说是习惯了那边的车速，开得超快。她们俩在前面聊天，我在后面吓死了，系着安全带不敢讲话，超级尴尬。”
“我回去就说，我以后也要买一辆车，副驾坐我女朋友，后座载我那个朋友。我一定要把她按在我车上，跑完c市最长的那条高速。”迟白秋玩笑道。
戴枫桥有点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现在能上路吗？”
“能。”迟白秋道，“我拿到驾照第二天就上高速了。”
戴枫桥笑：“哇。这么厉害。”
迟白秋也笑，还是诚实道：“但是自己上路不太行，要有个老司机在旁边看着。”
戴枫桥：“以后有没有机会坐你的车兜风？”
迟白秋：“看我能不能把家里的车偷出来吧。”
“大胆点，梦个自己的车。”
“我确实有想买的车。”
“什么车？”
迟白秋眼里盈着笑，低头扬了扬唇，没有回答。
她只是说：“我想以后有辆自己的车，自己的房子。”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就开车出来自驾游；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家里书房待着，看书看剧都可以。”
这好像是认识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达愿景，充满期待，而不是迷茫。
这个念头在戴枫桥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她当时更多在想，这条街的灯还蛮亮的，把迟白秋衬得真好看。
戴枫桥觉得心痒。
她说：“那等你有车了，一定要请我坐坐。”
迟白秋应下了。
“好啊。”
-
戴枫桥去学校的机票买在了八月二十多号。
她家没人送她，迟白秋陪她去的机场。
去安检排队前，戴枫桥从迟白秋手里接过行李箱。
“晚上上线？”戴枫桥问。
迟白秋当然可以，她有的是时间玩游戏，就怕戴枫桥没空。
迟白秋：“你还有精力玩吗？不是要收拾宿舍。”
“可以，反正下午就到了。”戴枫桥道，“到了跟你说。”
“行。”
她们之间没有说开始，所以也没有结束。
她们依然连麦打游戏。
也会挂着语音聊天。
到九月份，迟白秋总共套磁了六位导师，分别在英、美、港和内地。
大部分都还聊得可以，但想要全奖就不太可能——甚至半奖都不行。
另一方面呢，迟白秋也有不太认真地投过简历。秋招的大厂基本都没过简历关，而小公司听说她还没拿到毕业证，就没下文了。
迟总每天回家看到她穿着睡衣在家里，总是要问几句、提几句“建议”，让她趁这段时间准备考公，言语里总有后悔送她出国读研的意思。
总之就是，各方面都没有积极反馈，让迟白秋觉得蛮挫败的。
后来打电话，戴枫桥安慰她好久。
但迟白秋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倒不如说，什么都没做成，她觉得很丢脸。
于是她有意说起别的。
“我今天超级想吃那个芋泥麦旋风，结果配送费要九块。”
迟白秋趴在床上，看着窗外楼下的马路。
“最过分的是它有双人折扣，第二个半价。但我妹不在家，我吃不了两个。”
戴枫桥问：“那你点了吗？”
“没有。九块钱的配送费，只吃一个麦旋风也太不划算了。”
戴枫桥说：“那我回去跟你一起吃。”
迟白秋安静了一下，说：“好哦。”
十月份，迟白秋回英国参加毕业典礼，她的导师跟她聊了聊读博的事。
导师说学校的中东研究院今年有个国关项目，可以cover国际生的学费，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去试试。
其实迟白秋最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并不是这个，但如果能免掉学费，她说不定还能申个csc，到时候跟全奖差不多了，能减轻很多经济压力。
所以迟白秋又写了一份RP，抓紧时间跟那个教授联系，问项目还有没有名额。
跟教授的联系断断续续，迟白秋也没有再继续申别的学校，空余时间里她开始找工作。
正经工作不好找，所以她找实习。
开始投简历的第三天去面试了一个实习岗，月薪三千，第二天就上岗了。
上了几天班，迟白秋感觉这里挺好的。事不多，同事氛围好，包午饭。
迟白秋同学觉得这是她登入地球online二十三个赛季以来最幸运的一集。
虽然不确定最后能不能拿到奖学金，但似乎有了方向；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有了自己的收入。
迟白秋住家里，平时不怎么花钱，到年底也攒下了几千。
元旦前，戴枫桥回到c市。
迟白秋请了两天假，连周末和元旦假一起五天，跟戴枫桥一起去g市玩。
高铁总共四个小时。
戴枫桥晕车，看不了手机，她们就玩玩海龟汤、听听歌。
她们各戴了一只蓝牙，里面放着《We fall in love in October》。
人类是感官动物。
后来迟白秋每次听到这首歌，记起的都是那趟去g市高铁。
戴枫桥妈妈的民宿开在湖边，有一栋公寓和四个独栋小屋。
一月不是旅游旺季，民宿客人少，迟白秋她们有幸住到了最大的那个独栋小屋。
两室两厅，客厅连通临湖的露台，落地窗侧开，在客厅就能看见湖景。
“有什么事都直接去前面找我就行。”戴阿姨笑道，“你跟桥桥一起，有什么就问她，她都知道的。”
“嗯嗯，好。”迟白秋点头，“这几天要打扰阿姨了。”
戴阿姨：“哪里打扰了，这里特别欢迎你们来，好好玩就是了。”
那天晚上迟白秋和戴枫桥去泡温泉。
迟白秋趴在池边，说：“你妈妈也好酷。”
“也？”
戴枫桥刚刚上去拿喝的了，一手一杯饮料，正在走进池子里，闻言看向她。
“嗯。跟你一样。”
迟白秋的脸趴在手臂上，这么看向戴枫桥。
温泉里热气蒸腾，戴枫桥刚刚把眼镜摘了。
她不戴眼镜的样子很可爱——虽然她还是很酷的一个人，但就是很可爱。
戴枫桥把杯子放到迟白秋手边，挨过来坐，捏了下她被热气熏红的耳朵：“你困了吗？”
“没有。”迟白秋偏了偏头，躲过她的手，“就是懒得动了。”
她没动，但能感觉到戴枫桥在看她。
戴枫桥叫她：“小池。”
迟白秋：“嗯？”
戴枫桥：“能不能亲你。”
迟白秋抬头，隔着蒸腾的雾气，看见她的眼睛。
迟白秋撑起身子，凑近去贴她的唇。
g市好山好水，一月份旅游也特别惬意。
戴枫桥对这里熟悉，那几天带迟白秋去了很多特别漂亮的地方。
第三天晚上，迟白秋洗完澡看手机，发现了学校发的offer邮件。
她们大半夜跑出去发疯。
她们买了一堆零食，下载了一部戴枫桥喜欢的电影，借了戴阿姨的车，迟白秋开车，凌晨到湿地公园。在草坪上睡一会看一会聊一会，直到日出。
那年暑假，她们又去了迟白秋妈妈的老家。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她们找了个网吧包间，玩游戏玩了一天。
八月底，迟白秋坐飞机去英国。
戴枫桥来送机。
“明年见。”戴枫桥笑着。
确实要到明年了。机票太贵，不管是圣诞假还是农历过年，迟白秋都不会回来。
戴枫桥牵着她的手，很轻地吻了她一下，半是调侃半是鼓励：“加油啊，池博士。”
迟白秋被逗笑了。
“你也是。”
异地是她们之间最常见的状态。
她们都要在自己的时区里完成自己的赛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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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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