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使的是匕首没法挡箭,眼花缭乱间被一人向后拉去又被一把拽落矮崖,入了水她才看清方才拽她之人,正在水里闭着眼乱蹬寻她,看来这便是那位神秘的“朝堂之人”了。
她有些气这人太过鲁莽,幸亏湖泊够深,否则从数十丈的矮崖坠下无足够浮力二人真会活活摔死!!
气归气,看他快溺水的模样还是俯身向下游去。谁知刚一碰着这人竟如章鱼般将她死死缠住,接着堵上她的双唇,右手扣住她脑袋、左手按压她胸腔,一口气被迫度了过去,她防备不及险些呛水。有些害怕这人再来一次,只能努力踩水带着挂在身上的男子一同浮出水面。
爬到岸边,各种心绪才堪堪涌上心头——她先是感恩这男子救了她一命、而后是气这人轻率、接着是被吃了豆腐的委屈....百感交集下狠狠踹向尚在昏迷的男子,用力之巨竟有把他踹醒的势头....
杀又杀不得、踹了几脚还不解气,一个无伤大雅的整人念头悄然爬上心头——她眉开眼笑的扒下男子的华服,只留一身里衣。倒不是她心善,实在是再往下不便下手...若是女子,她能扒的只留个肚兜亵裤遮羞!
见他微微转醒,她扬了扬手里的衣服,便打量起他来:面颌棱角分明,剑眉挺鼻薄唇,狭长双目眼若桃花,俊美无俦。金秋娘和她一起看话本时便点评过类似样貌的人物:“生的俊朗又眉目含情的男子内心最是凉薄。姿儿姐决计嫁不得这种人!”
她认为还该补充一句:下手贼黑,遇上了千万别有交集,能躲多远躲多远!
当初用那么险的法子推她入江宅,一旦被发现串成草人接替尤二的可是自己!谁知道眼下他攒了一肚子坏水又要作甚?
不知江逸他们情况如何,可她也不敢贸然往回走,万一遇上放箭的人自己这还没焐热的小命又要呜呼。
只见这黑了心肝绝非良配生的好看的“朝堂之人”支起身歪头笑道:“沈姑娘,衣服还我罢,这拿着做定情信物不合适,回去了我送你个别的,可好?”
沈清姿听着这孟浪言语,气的险些将衣服划烂扔回去了,她顺了顺气自言自语道“阿乔你要冷静别着了这卑鄙小人的道...”
这人偏偏生了副顺风耳,嘴角一咧,笑道:“沈姑娘小名叫阿乔啊,可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乔?”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沈清姿并非好性儿的女娘,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匕首把这湿漉漉的衣裳当成是他,手起刀落价值不菲的锦服被分尸成十几缕布条,甩了他一身。扬起脸俯看着地上之人,道:“以吟水村为棋盘,将我当做可供玩弄的棋子送入危局,我本该趁机杀了你,但念你方才救命之恩,两相抵过。想必我这两日杀人你也看到了,再招惹我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他何止围观了她杀人时的狠辣,还欣赏了她绑人灌茶的英姿。
地上之人眼角飞扬,目光如晨初清凉的潺潺溪水般从她身上滑过,嘴角维持着微笑的弧度却无笑意,哀怨道:“沈姑娘这么说对魏某可就不公平了!这江族长为了诱我出来不也把姑娘置于险地了么?”
沈清姿皱眉,不屑道:“是又如何?我不怪他。”
她极其不悦这人故作聪明的挑唆,她只是不清楚朝堂之事,并非可以肆意摆弄的傻子!
江逸所有的算计皆以众人性命为底线,他身负江氏一族又不止对她一人有所隐瞒,这人欲牺牲江氏还不兴江逸设局把他揪出来了?北行固然冒险,但留在石屋才真是等死。换做是她也愿意一搏。
这黑心肝又极自负的魏某人再度开口,如话本里那擅用双指按脉认穴的高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戳中了她的要害:“沈姑娘不好奇上面战况如何么?我带了二十死士,下的命令是保贼首性命,咱俩在下面聊了这么久也不知上面还剩几人、能否“护送”沈姑娘平安下山.....”
君子不立危墙,眼下形势逼人,与其争这口舌之快不如想想如何脱身.....她从不求神拜佛,此刻却用尽了毕生的虔诚只求阿越早点到来....早一时辰,不,早一刻都好.....此后她愿常年供奉香火。
她淡淡地开口:“你的护卫知道你在涯下么?”
黑心肝的那欠揍模样终于裂开道口子,转瞬又恢复泰山崩而不改色、麋鹿兴而目不瞬的自若神态,他悠然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施施然道:“沈姑娘不必忧心,魏某既然说护你下山,自当一诺千金。”
沈清姿乖觉的闭了嘴,其实她当真希望他能给一千金,再如旗鱼捕食般快速消失。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她收完尸独自在山里躲一阵等阿越,也好过时时提防这一肚子坏水的人。
方才跑出一百来步就落了涯,看来他们原先的休息之处是个地势略高的小斜坡,而黑心肝的就藏在斜坡后看戏。眼下只能从侧面绕道回到这斜坡,若不幸狭路相逢前来灭口的山贼,大不了再跳次涯逃命罢。
拿定了注意沈清姿从地上捡起几根布条提步就走,边缠手掌边找缓坡,寻定地方后徒手扒开层层叠叠的荆棘灌木登了上去,黑心肝的顺着她开过的路毫发无伤的跟到了坡后。
箭雨已停,可江奇、老张皆中箭倒地,江逸紧闭双眼,左肩上插着根箭矢靠在树上,江笙仅有几处擦伤,狼狈的跪在一旁低声抽泣,恕己和奉壹也找了棵大树挨在一处包扎伤口。那边厢也不容乐观,折了半数人才绑住贼首和指挥放箭的贼人。
沈清姿见状心脏一抽,一股无能为力的颓丧袭上心头,她擅长命悬一线时置死地而后生,却从未应对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竟慌了神失了计较,呆呆地杵在原地。
恕己看见来人虚声道:“沈姑娘,这是药和纱布,我们不敢擅自拔箭,公子伤的不重,劳累姑娘帮着照料。”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江逸身边用匕首将箭矢周圈衣裳慢慢割掉,她细细打量尚未完全没入骨肉的箭头,惊喜的发现这是圭田形箭头——拔出时虽疼却不会绞肉。
江逸艰难睁眼,看她眼眶泛红已盛了些许泪珠,伴着痛嘘声努力扯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喑哑道:“我可能要食言了....”
她立马打断道:“呸呸呸,你伤这么轻回村后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你救我两次,我帮你三次,你说咱俩这人情账什么时候才还得清啊?倒也不用这么快清账,我日后定有求你的地方,先欠着也好......”
她边说边看江逸,她生的娇媚,如京城贵胄家中以山间晨露浇洒的含苞待放的娇艳牡丹,身段婀娜柔软,朱唇微启自含盎然春色。可不论是喜是怒是哀是怨,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时而如小兽般狡黠灵动、时而如栖息在黑夜高崖的猛禽般睥睨锋锐,不参杂一丝**,顾盼间神采飞扬。
时人爱将女子喻为娇花美玉、弱柳孤月,仿佛用尽世间一切美好之物极尽辞藻之华也赞不完他们心中的玉女佳人。可她是傲立于群山之间树冠蓬勃、枝干遒劲、始终向阳而生的乔木,她盘盘错错的根系深扎于一方土地,在岁岁年年的风霜雪渥中愈发苍郁高昂。
“阿乔”是阿叔对她以唇语形式说过的唯一两个字,是身生父母赐予的乳名。
沈宜之接到她时就曾感叹这刚满十岁的女娃居然能跟着聋哑老头在海里活那么久,韧如劲草,野火不熄,但总不能直接喊“沈清草”,路过一书肆时将衣衫褴褛手拿酸菜饼的她放在了门口,自行在书肆盘桓了一炷香搜寻带草含义的字。若非这官老爷身着锦服,有几分书卷气的店小二早提了扫帚将她当要饭的赶走了。沈宜之偶得一句“忘忧思,北堂萱”,取作沈清萱倒也不错,方才心满意足领她回了客栈。
待她把小脸一洗,隐约可见长开后的娇娆多姿,沈宜之略有不快,娶妻娶贤,恁谁家正头娘子都不敢找这样的红颜祸水。再一端量,竟看出几分久经沙场老兵那凶戾无畏的气度,姿态挺拔,确实人如乔木,清萱顿时显得小家子气了。
连着几日都在冥思苦想,终有一日他灵光乍现,为她取名“沈清姿”:清姿华华,绰而不妖。自此沈清姿成为沈府的第三个孩子,是沈清荇和沈清云的幺妹。
她毫无条理的侃侃而谈,从恩情扯到烤兔肉,后半段都和吃食有关。突然她绽开一个明媚笑容,让江逸为之晃神,接着便响起江逸痛苦的嗷叫声。拔下的箭头被她随手一扔,几个念头的功夫洒药缠纱布俱已做完。
她又去忙活剩下两人:老张和江奇伤的位置当真巧,一个左腿、一个右臂,看来是从方才和自己的配合中得到了启发——江奇转刀挡上身飞箭、老张俯身扫下面的箭,她不由得夸赞了自己一句当真是冰雪聪明!
沈清姿这边伤的伤残的残,仅剩她和江笙还算囫囵,阿笙素来是个听命行事的,拿不了主意但绝不拖后腿。她顿时生出天降大任于斯的使命感,那仅用于小命受胁时才乍现的机灵又爬回了她的脑壳,她俯身随手捡起几只箭矢一番查探,心下便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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