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眠至晌午沈清姿方才悠悠转醒,一阵辛香的烤肉味飘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出门,只见两只已放血祛毛串于细枝的野兔被架在火上转动炙烤,滋滋油汁从表皮冒起,偶有几滴淌入柴火堆溅起一星火花。
兔肉已是金黄油亮,均匀涂抹的盐和茱萸粉更添风味,她碎步轻移乖巧的坐在江逸身旁,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等着分肉吃。撕咬生咽的啃了两天硬到硌牙的干饼,她都担心牙给啃豁了。
入沈府后她还专门研究过这一学问:古语有云“有兔斯首,炮之燔之,燔之炙之”,燔最是考验厨子技法,要诀是将肉先置在火上烘烤,至七分熟时再置于火内,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焦香扑鼻、绵软萦口;
炙则用木棍串肉架在火上徐徐翻转,佐以调料也能让人回味无穷;炮则用湿泥将肉密密裹住,以大火闷熟,再用小锤子将烤干的泥土敲开,芳香四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她小脸被火蒸的扑红,江逸向下压了压嘴角,眼尾却流露出一抹没藏好的笑意。先是扯下一肉劲紧实的后腿递予她,见她吃的满足还满口奉承,私心作祟又分了她一个兔腿。
俗话说吃人嘴短,吃的撑肠拄腹、齿贝生香的沈清姿提议道:“不如我去湖里捕些鱼来,晚上咱们吃鱼可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神色复杂:疑惑、不解、嫌弃、无语、钦佩....江逸只想把她脑子敲开看看沈宜之都教了些什么,但回想起她的娟秀小楷断定沈太守肯定是按照闺秀标准尽心教养过了,不由得好奇她被收养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唯有江笙和恕己心内赞了一句“谢/沈姑娘如此这般不拘小节,当真是女中豪杰!”
时人多喜女子婀娜多姿、娴雅淑静,江笙作为贵女自小便是按照这套标准教养长大,可四年前的经历让她有了新的感悟:
若生在太平盛世,女子体态娇弱自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点缀,小意温柔也可作郎君的温柔乡;
可当今时政多虞,清贵世家朝夕间也会坍塌成废墟一片,死的死、散的散,当初那些怕苦没跟着走的姊妹皆被破城的北戎敌军掳走,生死不明。没了家族庇佑无自保之力的孱弱女娘只是待宰羔羊罢了!做女子还是要如谢姑娘这般心智坚韧、洒脱不羁才好,无论多艰险总能拼出条活路来!看无人接话,她率先道:“我觉得甚好,我陪你去!”
此话一出倒让男人们微微汗颜,有甚好忌讳的,纷纷附道:“不劳姑娘们下水,我们去抓鱼!”
七条鲜美肥鱼被啃得只剩骨架也没见阿越前来,沈清姿便明白这些豪右不打算放过江逸,赔上个江氏族长还能让仇恨升级,何乐不为?如此便将江逸彻底推向了她,二人的盟友情谊更进一步。
第二日天未亮便被江笙拍醒,艰难啃食几口干饼便随江逸匆忙上路。还是江逸为首,奉壹恕己左环右护,江奇紧随其后,而后是江笙和沈清姿,老张殿后。上山时是九人,如今却只余七人,沈清姿不免有些唏嘘。
与来时不同,众人一会在落叶堆里磕磕绊绊、一会在平坦小道上汲汲而行,夜间枕天地而眠,清晨集露珠而饮,放了四天的干饼竟也吃出些滋味来,如此风餐露宿,可谓是人人力倦、各个神疲。
到了第五日,江逸终于下令原地休整,低矮山崖下还有片荡着层层涟漪的小湖,却不许众人前往洗漱。
严阵以待的架势让沈清姿都警觉起来,解开缠绕匕首的层层布条,刀光生寒,杀气内蕴。
蓦地一声过于刻意的鸟哨从侧方传来,紧接着十几个手提砍刀的山匪从三面包抄涌来,她眼眸微缩,戾气顿起,借着灵活腰身使出一个平行于地面的后仰,方才避过这拦头横劈,这人力道之大竟让自己向前栽去。
匕首在掌心翻转对着身侧贼人的吼管捅了下去,南宫傲教过她杀人要一击毙命,与其费时费力学那些花架子,不如认准几个要害拼命捅,但南宫傲却不让她拜师,直夸她聪慧异常、天赋身高、自成一派.....其实是嫌她动作丑,怕败坏他大越第二游侠的名声....
这利落一击却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一个贼首模样的人喊道:“这娘们力道最弱,先杀她!”
江奇老张闻言忙将她护进中心圈内,江逸却拎了根棍子出圈顶上。那“朝堂之人”在背后观战许久,见他狠心作饵引自己出面,扯出一抹讥笑——他自认自己才是执棋之人、岂肯沦为旁人的棋子?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既然眼下只有奋力一搏才能挣出条生路,那不如杀个痛快!喝了句“我身法轻巧,掩护我,我来杀人!”便把江逸往身后一推,再度冲入敌营。
她不再顾着闪避,山贼劈向她的每一刀都有人替她挡下,若山贼用刀防她则由其他人捅向死穴,如此两个回合竟杀了三人。
看着这女娘不要命的打法,虎目眈眈的贼首有些投鼠忌器:眼前之人不是非杀不可,折进去那么多人也不好交代...
他打了个唿哨,正欲后撤之际却被一行身着软甲、手戴铁制护腕、手持利剑的黑衣护卫团团围住,瞧着护卫的打扮贼首心道不好,寻常豪族世家哪里有钱养这么多死士!闭了闭眼已是认命,只盼主家信守诺言好生相待他妻儿兄弟一家......
还未缴械投降,众人便被袭来的箭雨打乱了步伐:这箭雨一视同仁,甭管先前是敌是友,当下也只能勉力相协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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