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蹑手蹑脚的从正门走了出去,不多时,走廊上便响起奉壹的急呼声:“快来人啊,沈姑娘晕倒了!”
院内院外所有住人的屋子皆亮了起来,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红缨的哭喊声:“姑娘你快醒醒,都怪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才连累姑娘被鬼给带走了....”
江笙披了一件外衣汲上鞋就往门外跑,向来胆小的她居然都没等小蝶一起,成了到达现场的第二人。“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我去找张管家请大夫来。”她慌里慌张的往冲下楼去,跑掉了一只鞋也未发觉,与提灯赶来的张管家撞个满怀。
鸡飞狗跳了一夜,沈清姿被灌了三副汤药也不见转醒,若非江逸拦着,她险些就要被灌符汤.....
为了让她晕的像些,江逸给了枚安神药,她问都不问连吃五粒,在困意袭来前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自行躺在了地上,再被起夜的奉壹恰好撞见,如此,一出好戏在喧闹声中热闹开场。
三副汤药皆是江笙一勺一勺带着希望喂进去的,次次皆以失望告终,天微微亮时她终于爆发了,向来怯懦的江笙将空碗重重摔碎,红着眼眶质问道:“阿乔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还不肯送她回家?“想到还是有求于人,又放低了姿态央道:”你和将军说,我和逸哥哥留在这里,我们不走,只阿乔走,好不好?”
她哪里懂得朝堂斗争,更未曾想过沈清姿是作为人质被扣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最最好的朋友被吓的昏迷不醒,这宅子风水不好,阿乔一回家说不定就醒了呢。
张管家为难的摇头:“江姑娘,这事实非小人可以做主。将军不在营里,我已派人留了信,将军一回营就能看到。”
“张管家,那金钗可查到了什么?”魏弈宸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正翻看着那套嫁衣。
“是双雁阁打造的一对金钗,但前年一场大火把大半个铺面都给烧了,账册也全烧光了....不过吴掌柜一看到样式图,立马就认出来这是那年出的婚嫁金钗,他说那两年城里几个大户人家都有未出阁的嫡女,所以特意设计了个婚嫁专用首饰,金钗金镯金耳铛都是成套的,一共就出了六套。可他也记不得这套被哪家买走了。”
“这金钗如此贵重,却用这样粗劣的嫁衣来配.....”魏弈宸自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没吃过粗粮也没沾过粗布,就连在山上也是食野味、饮山泉,日日还要去湖里沐个浴,现下手里抓着这团烂布倒像辱没了他的手一般,查看完就随手弃在了脚边。
“是啊,怎么看都不般配。”红缨喃喃道。
“你们还管般配不般配?眼下沈姑娘还昏迷不醒,莫不是被夺了魂魄?”小蝶是个直心肠的,向来有话直说,“我又想起说书先生讲的那个故事了....”
“小蝶....要不你就别说,要说就说清楚,怪渗人的。”红缨有些不满,既怪小蝶不讲明白也怪她讲话不分场合。
“这鬼给沈姑娘送了身嫁衣来,莫不是要娶她罢?这该如何是好?”小蝶边说边发抖,好似这鬼真有通天的本领,能在人眼皮底下摄魂夺魄,一屋子的人也拦不住它。
“不对呀....若是冥婚,鬼娶亲只给送这么点东西,也没个聘礼,太不讲究了....”奉壹嘟囔道,声音不大但屋里屋外的人都刚好能听清。
“这鬼也可能穷的叮当响呢,孤魂野鬼无人祭拜,就从别的鬼手里抢了这金钗和嫁衣。”略技接道。
“好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这么多人杵在这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小蝶红缨和阿笙留下照顾沈姑娘,其他人都先出去罢。
张管家,可否去成衣铺查一下这件嫁衣?”江逸安排完便带头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不好多留,便跟着一起走了。
张管家弓着背微微弯腰道:“回江公子,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嫁衣,很可能就是未出阁的女娘自己缝制的,成衣铺里未必能查到什么。”
他不敢把话说死,这嫁衣用的是细葛布,领口袖口才舍得用绢镶嵌,一看就是普通的农家商户之女之物。有的成衣铺也做租赁嫁衣,料子都是绫罗绢绸,若是女方家想办的体面又不破费,便会选择去租一套嫁衣。
嫁衣金钗都没找到可用的线索,眼瞅着事情进入了死胡同,鬼被晾了小半日,一个转机如沙漠涌泉般悄然而至——奉壹推开一个小缝挤了进来,反手就把门给插上了,神色慌张的焦声道:“笙姑娘,昨晚地牢里又有人死了,第三个了....”
见她双眼红肿,奉壹又道:“公子找张管家要了些护卫来,这宅子我们是断不会住了,待沈姑娘好些了,张管家就安排我们去军营。”
“好。小蝶,你回去帮我把东西收一下。红缨,你去收一下阿乔的东西罢。”江笙此刻出奇的冷静,她俩来时只有一身沾着血污的衣裙,哪有什么行李可收拾,不过是感到奉壹有话讲特意支开了二人。
见二人离去,奉壹走上前去弯腰附耳:“笙姑娘放心,这是沈姑娘和公子做的一出戏,她吃了好些颗安神药丸,才睡的这么沉。根本就没什么鬼,有的是装神弄鬼的人。”
“当真?”江笙怔了怔,随即愁道:“她吃了这么多颗安神丸....没事罢?”
“笙姑娘莫忧,估计午时就能醒。方才我放出牢中死人和搬去军营的消息炸鬼,它被我们逼上了绝路,今日必会显形!”奉壹信誓旦旦的说道。
见她还有疑虑,也不卖关子,详细解释了一番:“这人费了这般心思装神弄鬼定有目的,要么图钱财功名、要么是复仇、要么是有冤屈。若是钱财,动静未免太大了些,若是复仇,闹了两日,合该今日动手。此外,沈姑娘和平常人家没有血仇,总不是借着嫁衣来杀她的罢?.....可能....手里唯一的命案就是山上那些山贼,不过我们都动了手、若真是他们的亲人,在饭食里下点药岂不更快?公子还说了,杨将军用人若真如此不察,军营里早就细作满天飞了,所以是沈姑娘的仇家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嫁衣一出现,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这儿,鬼更难下手。我总觉得鬼送的东西都是有目的的,为什么不送些白绫、毒药、匕首之类的凶器,而是金钗嫁衣呢?可惜它想说的我们都没听懂...”
江笙顿悟:“金钗线索断了,这嫁衣确实普通查不出什么,所以这鬼会继续作祟给我们新的线索?”
“没错。这鬼几次都是趁人少才敢作祟,院儿里都安排了护卫,二楼借着姑娘卧房男子不便靠近的名义,只留下红缨和小蝶,若鬼作祟要么选外院要么选二楼.....”奉壹一脸神秘的眨了眨眼,“公子在前院守着,内院就交给姑娘了。”
前院库房的一角,立着一个银色烛台,今晨被红缨拿了回来。
“红缨说昨夜烛火熄的太过诡异,六根蜡烛都灭了呢!沈姑娘又昏迷不醒,她怕招来邪祟,不敢继续留在屋里,就还了回来。”看管库房的下人边说边拿出登记册子,上面清晰记录了烛台何时被何人因何事由领取、谁给的签票,又在何时归还。
“哪来的什么邪祟?在乱说我拔了你舌头。就是搞采办的杨二娘贪墨,弄了些偷工减料的蜡烛来。物证俱在,等杨将军回来我再来惩治她。”张管家低声呵斥道。
“张管家,能否借我个火折子?”江逸手里的红烛蜡泪已经干涸,自蜡芯至蜡尾堆成了小山丘的模样。接过张管家递上的火折子他把蜡烛逐一重新点上,对看管库房的下人道:“不用动它,灭了再喊我。”
那下人弓背哈腰,额上已沁出了一层密汗,不情不愿的说了声“诺”,心道鬼才敢动这玩意呢,把被鬼熄灭的蜡烛放在他这儿点燃,够晦气的!那鬼也太厉害啦,连张老头请的大师都镇不住,今晚可得弄点狗血驱驱邪。送走两位爷后,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和这群蜡烛(妖)共处一室,于是悄悄锁了房门,溜到小李头的屋里偷懒。
管库房的算着时辰来检查了两次,可算在日落时分把它们给盼灭了,六只蜡烛其中两只燃尽、还有四只都剩了一截,要是入夜还守着这玩意那才真的要命咧!他喜滋滋的小跑去前厅把江逸和张老头给请去了库房,江逸看完后却只留下句“锁起来,做物证用。”便又回前厅了。
沈清姿中午短暂的醒了一会,喝了点粥就又“昏”过去了,吓的小蝶不敢再接近她的房间,怕被江笙训斥,只能拉着红缨嘟囔道“这鬼怕不是真看上沈姑娘了,今晚就要把她娶走.....”
杨玥在庄子上置办的宅院不大,闲来无事的魏弈宸溜达了几圈实在是无聊,便寻摸到了前厅,捧起茶盏坐在了江逸旁边,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江逸心知他猜到了鬼为何人,便用指腹轻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笑问:“可是这个名字?”
“你既已知道了是谁,何必大费周章的在这守株待兔?两个贼首已死,这细作也没必要冒险杀人,所以昨夜死了人也是你瞎编的。”魏弈宸有些不屑,他自视甚高,向来懒与人共,尤其是这等不高明的把戏,如同街边的猴儿戏耍般滑稽可笑。
“猜测而已,这鬼本就为伸冤而来,不妨去听听它想说什么。”江逸心内一叹,不算本家江氏也有上千人,若他如魏弈宸这般凭感觉断案,人心诡谲,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估计冤案比冬日飞雪还多。
奉壹匆匆跑来,喜道:“公子,鬼上钩了!在内院呢!”
江逸笑问:“可是送聘礼来了?”
略技奇道:“江公子怎知?”
“它给的金钗嫁衣我们都没查出来,肯定要想法子留下新的线索。”江逸转而看向略技,笑道:“这鬼本来也没了主意,奉壹上午顺着小蝶的话一番诱导,给这出戏定名为“鬼娶亲”,倒是把它给绕进去了。走,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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