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殊开朗归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诡异的氛围。
“冬冬哥,姜怿淮说他还要在办公室呆很久,让我们先回家休息,”姜清殊以下犯上,“你的行李着急用吗?”
冬舫摇头。
姜清殊大剌剌勾住冬舫的脖子:“那一会儿让姜怿淮给你搬回去,我们现在回家吃饭吧!”
两人和赫连阳道别。姜怿淮家住得离研究所很近,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散步溜达回去。
盛夏的傍晚,连微风也夹杂着暑气。
姜清殊一跳一跃走在靠马路的一侧:“冬冬哥,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陶瓷手作店,最近比较缺人手,我去帮几天忙。”
姜清殊嘴快于脑子:“真的吗?那我去的话,可以打折吗?”
冬舫笑了:“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我随时可以教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回家。
姜怿淮家的装修走的是北欧极简风,客厅里摆着一面巨大的书架,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医学书籍和文学作品。
书架旁边,则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墙后用同种类的玻璃分隔成几块,整齐地摆着吧唧手办等各种动漫周边。
“那里面的东西,一半是我哥的,剩下的都是我妈的,”姜清殊注意到冬舫的目光,凑过来解释着重强调,“我妈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买周边,家里都快放不下了,她就拿过来摆到这里。”
“你们一家人真有趣。”
“其实不光是我妈和我哥,我爸平时也喜欢看动画片,尤其喜欢看《海绵宝宝》。我真的很不理解,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幼稚得跟个小孩一样。”
冬舫:“所以你们家最成熟的人是你喽?”
姜清殊骄傲甩头:“那当然了。”
冬舫:“那成熟的清殊同学,现在是不是应该到休息时间了?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早点睡吧。”
姜清殊虽不情愿,但却无可奈何。
他今天吵着闹着要到姜怿淮家住,就是因为这里离学校比较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
毕竟美好的假期已经进入倒数,多睡一秒都是赚到。
他按照姜怿淮的指示带冬舫到了主卧房间,交代了几句就老实地睡觉去了。
主卧装修和客厅是一脉相承的简约整洁,床头柜上摆着扩香石,清新的木质香蔓延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虽然冬舫平时不怎么收拾房间,但单凭这些细枝末节处的布置,也能透露出房子的主人绝对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冬兰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冬舫给冬兰发了几条消息,又处理了一点工作信息,再回神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半。
他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却丝毫不敢睡,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满是血流如注的恐怖场面。
长时间被痛苦折磨的人到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变得麻木。只有具体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从对某件事的麻木到对所有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其实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冬舫曾经在国外的咨询所见过一个躯体形式障碍的病人,前一天还在街头慷慨激昂地演讲,鼓励同症状的人勇敢活下去,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在家里的浴缸里自杀。
他的心理咨询师告诉他,有些人在经历极端的苦难后,会有更强的适应力和更透彻的生命意识——但那只是少数。
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只觉得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进行旷日持久的对抗。一股则在拉他出沼泽,而另一股,要拽他下地狱。
*
姜怿淮在实验室忙得晕头转向。
研究生师弟大概是有阅读障碍,看不懂他写在实验步骤上的用药剂量,一次性给鼠注射了三百毫克丙咪嗪,然后也没进一步观察,就不负责任地离开了。
等被赫连阳发现的时候,那些可怜的小鼠全都缩在笼子的角落,去了。
……伴随小鼠一起离去的,还有姜怿淮破碎的心。
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他不顾家里人阻拦,执意要报临床医学,本硕博八年一贯制读完后进了洧大二院,跟着于老师实习。
精神科医生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姜怿淮工作了两个月,刚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中摸索出一点轨迹,就经历了一次足以颠覆他人生的打击。
也正是从那次过后,他决心放弃临床的工作,潜心科研。
有梦想的种子在哪都能发……现生活的不易。
他闭眼长出一口气,动作缓慢地拎着老鼠的尾巴,一只一只把它们从笼子里拎出来。
虽然表面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早就疯了。
收拾完一地鸡毛的烂摊子,开车回家已是午夜。
姜怿淮轻手轻脚推开门,沉重的行李箱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下意识滞了两秒,确定屋里没什么奇怪的动静,才又恢复动作。因为怕打扰到家里两人休息,他没有开灯。
落地窗外透进远处高楼林林总总的灯光,在无尽的夜色里显得寂寥虚幻。
恍惚间,他看到阳台的扶手椅上窝着一个人。
家里进贼了?
姜怿淮心头一惊,电光火石间已经在脑海中预演了一出自己果断出手,英勇制敌的场面。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看到了冬舫的脸。
姜怿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你回来了?”冬舫听到声音缓缓转头,“有点睡不着,在阳台坐会儿。还顺利吗?”
姜怿淮高强度工作之后,思维有些迟钝,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实验的事,摆了摆手说:“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冬舫被逗笑:“你心态还不错。”
姜怿淮也笑了:“做研究嘛,失败多于成功,是常有的事。”
“清殊买了蛋糕,在冰箱里,”冬舫扬了扬下巴,“谢谢你帮我把行李搬回来,我就先不打扰了。”
“等一下。”
冬舫刚想起身告辞,却被姜怿淮一把按住。
姜怿淮在他面前蹲下,微仰着头直视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
他个高腿长,蹲下之后有种不协调的滑稽,但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像揉碎的整夜星海,明亮又坚定。
冬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聊什么?”
姜怿淮从沙发上拿了个坐垫摆到冬舫对面,随意地坐下:“其实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医院见朋友……有点尴尬。”
冬舫忽然笑出声:“你也这么觉得?”
“尴尬到都忘了正式自我介绍,”姜怿淮伸出右手,“我叫姜怿淮,今年二十九岁,生日是六月六日,目前从事科研工作,平时喜欢看动漫,偶尔也会到酒吧打碟。你呢?”
冬舫回握住对方的手,上下晃了晃:“我叫冬舫,今年二十三岁。”
姜怿淮:“没啦?”
“有,”冬舫没有松开姜怿淮的手,想了想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
夏日清晨天亮得很早。
前一天晚上冬舫和姜怿淮聊到很晚。虽然睡得很晚,但冬舫却很难得地没有做噩梦,平稳地睡到了天亮。
他醒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手机里是姜怿淮发来的十几条消息,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洧城错综复杂的公共交通路线图,以及这个时节洧城比较漂亮小众的景点——简直就是一份针对性极强的旅游攻略。
冬舫光是看着那些详尽的机绘路线图都觉得脑袋痛,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回了句“谢谢”。
……然后打开了导航软件。
叶浅的艺术工作室离市中心很远。
冬舫倒了三班地铁,又步行了将近十分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叶浅蹦蹦跳跳地站在门口朝冬舫挥手:“冬冬冬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叶浅是冬舫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学艺术的人大都有自己的脾气,外加叶浅本身就是个很有个性的富二代,本科毕业后,她回国开了家艺术工作室,创立了自己的小众品牌Paracosm,每天捏泥巴织毛线串珠子,玩得不亦乐乎。
“暑假刚过去,最近来做陶艺的客人少了很多,但是订单数量增加了不少,我自己实在是忙不过来。”
冬舫跟在叶浅身后走进工作室,来回打量着装潢,颇有些意外:“你这里装得不错啊。”
“那还用说,我的审美那可绝对是经得起考验的,”叶浅一脸骄傲,“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桌子上摆着的盘子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串珠,旁边还有编绳和工具。
冬舫很喜欢串珠子,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主动帮叶浅编各种饰品。包括他的那些别针装饰也都是自己做的。
“就喜欢你这样眼里有活的帅哥,”叶浅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坐下说,“前天回来的?”
“对。”
“是准备重新调查当年的事件吗?”
“嗯。”冬舫手上动作不停,低低应了一声,“最近有了一些别的线索。”
“行吧,”叶浅叹了口气,“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提。”
冬舫也没跟她客气:“那个基金会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叶浅:“你的想法我当然支持,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些问题。”
冬舫抬眼看她。
叶浅:“首先就是你本人的身体状况真的OK吗?毕竟成立基金会可不是什么小事,我怕你吃不消。”
冬舫举起左臂,给叶浅展示自己的肌肉线条。
对方锐评:“儿童身材。”
冬舫:“……”叶小浅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
“反正我是觉得,与其费劲巴拉成立什么基金会,不如先切实地帮几个人。”叶浅扯了扯发带,“反正工作室现在缺人手,不如我们先招几个员工试运营一段时间。怎么样?”
冬舫没应声。默不作声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精神疾病是一类特殊的疾病,患者的症状通常会伴随终身,因此在治疗过程中,除了要关注患者身体症状的治愈,也要重视相关社会适应和行为能力恢复情况。
而冬舫所要成立的公益基金会,就是专门为精神病患者适应回归正常社会生活而提供帮助的组织。
“……退一万步讲,我爸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他也没打算把那些产业交给我管理,”叶浅说,“所以我打算等他退了之后就把所有资产捐了,就当咱们基金会的启动金怎么样?”
冬舫:“……”资金盘活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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