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卫生其实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事情。
看着茶几上的隔夜红酒杯在空中飘走，迟亦晨心想。
尤其天天打扫，家里哪些东西挪动过，昨晚喝了什么吃了什么，简直一清二楚。
垃圾桶里有T骨和迷迭香，茶几上有一，二，三……三个空红酒瓶，蜡烛烧掉小半杯，遥控器的位置也动过了。烛光、红酒、牛排和电影，自己跟自己约会？一个人一晚上能喝三瓶？
看起来其实更像两个人，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提前收走了一个酒杯？迟亦晨胡思乱想。
什么样的人能跟东家这样的天之骄子约会啊。
迟亦晨有些心痒地想。
眼见打扫地差不多了，迟亦晨戴着手套，把遥控器放回原先的角度。
虽然大多事情不用亲手做，迟亦晨仍然非常仔细地观察所有细节——他太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了，想做到最好，不造成任何差错，变态就变态吧。
他将脏话小抄收进口袋，才发现茶几上还有一盘吃了一半的蛋糕，想是家务小精灵不知道主人还要不要这盘吃的，不敢收走。
多半是不要了，估计不好吃。
迟亦晨用叉子叉了小半勺尝了尝，确实不好吃。
“隔夜的细菌好吃么？”
男人的声音从楼梯口幽幽飘来。
迟亦晨：“……”
该死，这出口成脏的技能，真是让人嫉妒！
迟亦晨转过身，老老实实：“对不起。我……”
“没关系，蛋糕是朋友送的，看着确实好吃，”男人打断他，他披着件深蓝色晨衣，头发有些凌乱，从楼梯上下来，脸上有些嫌弃，“连锁烘焙店的巴斯克，也不知道怎么送得出手。”
“大概是以为我喝多就尝不出来了吧……”他冷笑一声，提着杯咖啡，趿着双丝绸拖鞋，在沙发上坐下，漫不经心，“我有个朋友烤蛋糕很好吃，等下次他送来了你再尝。”
迟亦晨：“……”
他可能真的喝多了……
迟亦晨不知所措：“我，我不用，好东西您留着自己……”
“打扫得不错，”男人无视他的话，手指在沙发缝隙上沾了沾，“我记得这里有层薄灰，你是用吸尘器吸的？”
迟亦晨老老实实：“吸尘器吸不干净，我用粘毛滚筒滚的。”
为了打扫这栋洋房，他连夜升级技术，刷了一夜“悲盘郎急”，准备了厚厚一小沓小抄。
“悲盘郎急”是谁，上一世名嘴网红，一张毒嘴骂遍全网、炮轰天下，必须不错。
男人点点头，十分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斟酌道：“那你，对我真没什么意见？”
法卿听了几天小作文，几乎想删评。餐厅老板没能做到的事差点让他的保洁给干成了。
……倒反天罡啊，迟亦晨愣了愣，赶紧搬出小姐姐的话表忠心：“东家，我觉得您特别好，您生活习惯很好，家里整洁干净，人又讲道理，打扫的活也不是特别重，能为您干活是我的荣幸，所以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我对您、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意见。如果我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也请您一定要跟我说。”
法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难不成是癖好？
迟亦晨察言观色，想到什么，掏出一沓纸：“这是我的体检报告，结果都出来了。”
法卿接过，仔细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看完把报告叠好收到了茶几上。
迟亦晨：“哎？”
法卿：“啊？”
迟亦晨：“我、我……东，东家，那是我的报告。”
法卿脸冷下来：“我出钱让你做报告，那报告就是我的。别的雇主问你要，你自己重新再去做。”
可抽的血都是我的啊，抽了六七管呢……迟亦晨敢怒不敢言，只好低头装鹌鹑，又听法卿在那道：“试工算结束了，以后就算正式给我打扫卫生，老样子，每天下午一点来，一个月两天休息，工资照付，怎么样？”
迟亦晨：“好的，东家。”
“那我这两天找人写个合同，到时候我们签了，”法卿顿了顿，懒洋洋又道，“有时候我睡得晚，你就先别来了……”
“啊，我怎么知道……”迟亦晨后知后觉，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小心翼翼试探，“东家，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法卿没什么表情，解锁了手机，点开自己的好友码：“你扫我吧。”
俩人加上微信，迟亦晨看到时间，一下跳起来：“哎要来不及了，今天下家改时间了，东家对不住，我现在就得走了。”
法卿：“我陪你出去。”
迟亦晨连忙摆手：“不麻烦东家，东家您坐着。”
法卿站起身：“我告诉你以后电瓶车停哪儿。”
迟亦晨解锁小电驴，戴上头盔。两个人走在石砖路上，却听那铁门“砰砰砰”被敲响了。
法卿对迟亦晨微微摇了摇头，迟亦晨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只听一个阿婆用本地话在门口喊：“居委会的，有张表格要填，小帅哥开开门！”
法卿闻言，在手机app上点了点，铁门缓缓打开，然而哪有什么阿婆，只见四五个大汉鱼贯而入，铁门转眼又被关上。
迟亦晨赶紧放下电瓶车脚撑，一边掏手机一边看向法卿，法卿却好像没事一样，就着一身晨衣抱着胸站在那儿，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那群人。
领头的是个穿衬衫夹克，梳着油头的人，他眼睛在法卿和迟亦晨之间转了转，开口对法卿道：“还是那句话，你开个价，这件事就结束了。识相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法卿和颜悦色地笑了笑：“其他的一会儿再说，你老板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个领班来闹啊？”
那男人眼看着就要原地发射，迟亦晨只想把东家那张嘴给捂上。
油头哥怒道：“我就是老板！！”
“行，女老板包养的小开也算老板，老板娘，”法卿笑着点点头，脸随即沉下来，“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油头哥咬牙：“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办法。你电话、地址、照片我们都有，到时候都给你网上曝光了。”
他看了眼迟亦晨：“哦对了，还有你包养小白脸，搞同性恋。”
“你爆吧，谢谢你帮我涨人气了，不然我还得花钱，”法卿乐了，“学得倒挺快，但你跟我的这小白脸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油头哥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放尼玛狗屁的小白脸，c**的死基佬。”
迟亦晨惊悚地看着对话发展，法卿却淡定如常：“你们有你们的办法，我也有我自己的门路。法治社会，希望你们三思而后行。”
“思什么思，”油头哥突然发起疯来，放开嗓门歇斯底里，破音大喊，“你不让人做生意，我们赤脚的还怕你穿鞋的吗？？兄弟们，砸！！”
只听“砰，砰”几声脆响，法卿放在前院角落里的几罐腌菜坛子全被摔碎了，一时间酸菜腌菜味儿弥漫了整个前院，几块五花肥肉扑簌簌滚到地上，沾了一地的灰泥。
法卿不快地皱起眉，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却见他那小保洁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干。就你们有人，就你们赤脚？？”
迟亦晨眨眼间从工具房提了把园艺电锯出来，那电锯锯片就有油头哥半人高。他单手拿电锯，横在俩人身前，一手拿出手机发语音：
“兄弟们，我这儿有点麻烦，纤羚路288号，在附近的过来帮个忙，回头请吃饭，都带上家伙。”
说完他把手机塞进裤袋，从箱子里一把掏出一瓶次氯酸钠，凭空喷了几下，对面马上有人咳嗽起来。
迟亦晨一手近战武器，一手法术攻击，戴着个电驴头盔，义正辞严对对面宣战：
“我不是什么小白脸，我是给这老板打工做保洁的。你们老板开饭店，卖店面卖家具没几个月折腾不下来。我们这帮送外卖干保洁的，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已经到老家了。你们好好想想这里到底谁赤脚。”
油头哥愣住，往后退了几步，赶紧低头在手机上发消息。
法卿被拦在园艺锯背后，这时还是在笑，只是这笑冷得没温度：“也行，你们玩吧。别把我墙角那盆君子兰打翻就行，我等着明年开花呢。”
“群殴。”他说。
“我过两天去拘留所接你们。”
他转身便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哎，陈叔……”
一个电话还没打完，油头哥已得了上面的意思，挥挥手，一群大汉呼啦啦地又都跑了。
“当……”电锯落到地上，迟亦晨一屁股坐到地上。
法卿挂了电话，走出来：“你都做什么呢？我还没着急，哪里轮得到你。是不是傻？”
“吓死我了！！”迟亦晨这时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你要被他们打死了怎么办？我的好东家，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好东家，差点就没了……”
法卿失笑：“没那么严重，我一个电话的事。”
迟亦晨不由自主骂骂咧咧：“一帮人渣，动不动就暴力威胁，泼脏水。他们怎么说我无所谓，但是曝光你、砸东西、污蔑你是同性恋，都些手段都太下作了……”
男人没有回应。
须臾，他蹲下身，目光在迟亦晨脸上停留了几秒，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吵架你都当真？脑子忘我家了？”
“还是你真觉得你打扫个卫生就能上我床了？”
迟亦晨一下说不出话来。
法卿站起身，顿了顿：“你回家反省下吧，最近三天别来了。”
迟亦晨没什么力气地跟着站了起来：“好……”
法卿：“不停你薪水，赶紧滚吧。”
他看看手表：“你下家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迟亦晨开着小电驴很快离开了。
法卿看着干干净净的前院陷入了沉思……
不是，他那些酸菜腌菜咸肉和坛子碎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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