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来上课,迟稻突然就又闲了下来了,他又过上了几天退休老干部的生活,每天喝茶、写字、饭后一个人到公园散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其实,这才是迟稻本来的生活状态。跟年轻人吵吵闹闹,聊天说笑了一段时间,倒是产生了自己也还充满活力的错觉,忘记了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没有青春,只有没有波动的曲线般漫长的生活。
那个眼神直白,对自己所有的情感和**都不加掩饰的少年,带来的东西很新鲜,让人很愿意去触碰。但也许,是把他吓跑了吧。
迟稻花了一个下午修整着花圃里的花,当直起腰来是,天边的云霞已经被夕阳染上了绚烂的颜色,当人看到好看的景的一瞬,景色便可以容纳这个人所有的情绪在内,而当下,迟稻只感觉到了,很深很深的寂寞,仿佛时光变成揉成一团的纸,以完美的抛物线,投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连连,你不是和佳嘉去学书法了吗?怎么这几天没去了。”饭桌上,谭妈关心地询问,看出来自家孩子情绪不太对,饭量也变小了,夹了好几块肉到谭连碗里。
“李佳嘉不想去了吧,她这个人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而且一开始也不是我想去学的,现在不去了正好。”
谭连这两天先是担心李佳嘉这丫头直接去跟自己父母告状,紧张了几天,而后又觉得自己跟她关系那么铁,她也不是什么带着偏见的人,应该可以说通,想找她了又找不到,一问才知道这人早龙卷风一样地回她外婆家去了。
父母见谭连兴致缺缺,就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谭连自己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乱糟糟地想着事情。一低头,看到一个幻影,从饭桌底下钻出来,面容他熟悉得很,回回都在梦里扰他,带着笑意的唇轻启,“你是在找我吗?”
谭连突然双手“啪”的一下拍在桌上连带着整个人站起来,把还在吃饭的父母吓了一大跳,脸色阴沉地回到了房间,把身后的数落声关在了门外。
房间很暗,谭连干脆连灯也不开就纵身飞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他其实很多事都可以做得很好,但他往往只做到70%的程度,因为生活中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也不会让它们分掉自己的心神,像个机器人,充电、运转、充电、运转,不会有额外的付出。
可是当遇到迟稻,明明只是那么短的时间,把他的行事作风都颠覆了,他会在早晨闹钟响第一声的时候就弹起来,一想到能看见那个人就没由来地高兴。明明很怕麻烦,却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跟阿姨打好关系,只为套出那个人的喜好以及周末的行程,还有种种反常的行为,以及现在像缩头乌龟一样的举动,谭连真的觉得自己没救了。
后半夜谭连依旧在床上胡思乱想,渐渐地听到了雨打到窗户上的声音,一开始是偶尔,到后来收也收不住似的,噼里啪啦,雨势大了起来,谭连听着更加烦躁,一个上头,在床上打挺,抄起了椅背上的外套,冲进了雨幕里。
迟稻不喜欢下雨天,屋里浸在潮湿的空气里,整个人窝在不动也像有只熟睡的橘猫压在胸口,本来作息正常的他意外失眠,于是乎打开一部电影,是一部意大利的老电影《美丽人生》,迟稻窝在床上,听着男主角圭多对多拉说着“Buongiorno,principessa !”觉得分外地甜蜜。
电影放映到一半,迟稻听到连接后院的门发出了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混着雨声意外的可怖,迟稻家的后院有围墙围起来,而且有一段杂草丛生,人很难从外面过来,所以猜测是什么小动物误闯进来了,想着等一会儿就离开了,可是声音持续不断,他不得不起身去查看情况。
迟稻凑到门前,磨砂玻璃上映着模糊的一个高大身影,但是看轮廓却觉得很熟悉,迟稻用了三秒思考,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毫不迟疑地拉开了门。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谭连,浑身沾着树叶和泥土,撇着嘴,眼神里分明是抱怨自己开门开得晚。
迟稻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是不是精神出现了什么问题,赶紧把人拉进来安置在竹椅上,从衣柜里找出备用的毛巾递给他。“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而且你是怎么从这边进来。”
“搭梯子进来的呗,这边,快点。”谭连理直气壮,迟稻觉得自己要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了,从正门进来不比大老远绕到后院边缘再翻墙过来近吗,不过显然与后院相近的是他的房间。
“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来吓人。”迟稻语气里掺了些责怪,但是他的声音过于柔软,加上两人好多天没见了,像娇嗔,好像言下之意要谭连来,只不过要挑个好时间。
“有事......”谭连低下头,他知道迟稻在等着他说事,而且如果说不出十万火急的事,自己这夜闯民宅的行为,绝对会被厌恶,可是想啊想啊,愣是蹦不出一个字,反而是鼻子一痒,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迟稻注意力一下子分散到谭连身上,衣服裤子都不成样子了,身上的水都能往下滴到地毯上,他赶紧把人赶到浴室去。
一瞬间房间里又只剩下电视在响了,迟稻重新坐回床上,眼睛盯着屏幕,什么都没看下去,耳朵是不是听到浴室传过来的水声。
“你在看这个?”谭连径直走到迟稻跟前,刚洗完澡带着的那股白气给引过来的一样,迟稻觉得自己对着他的半边脸微微发烫。“别看了,等会看完该难受了。”谭连把遥控器抢过来,摁灭了,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迟稻终于把整个人扭过来对着谭连了,“你大半夜的又是淋雨又是翻墙,就特地过来关我电视的啊。”迟稻很瘦,又出奇地白,山上晚上下雨更凉,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失色,明显的锁骨,埋在皮肉下,好看得过分,脆弱、倔强、漠然又带着突兀的情绪波动。
“我喜欢你。”谭连像被人偶线牵动一样,“我来就是想告诉这事的。”
迟稻也尝到了突然噎住的感觉。床头开了一盏台灯,缓缓蹲下的谭连一下子被罩进了暖黄色的光里,眼神热切得让人下意识像躲避。“你在恶作剧吗?”迟稻的眸子有星一闪而过,旋即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温柔而冷漠。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你,你是喜欢男的吧,那你喜不喜欢我。”谭连完全不给迟稻任何找补的机会,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迟稻自认自己思考的时间并不算久,可是对面的大小伙子已经向只哈士奇,快速地扑了过来,把自己刚要张开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雨还是没停,可他却觉得似有若无的雨声和少年断断续续的气声混在一起,奇异的好听,连雨天也变得不是那么讨厌了,但迟稻昏睡过去之前还是立誓,天气再恶劣,也不能捡小动物回房间了
迟稻回复了吗?不记得了。
窗帘太透光的坏处迟稻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光线太早地叫醒,只觉得身体的每个关节都被装错了一样,脑子根本驱使不起来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一看旁边都快要陷进床里睡得香甜的人,头发杂乱地卷着,年轻俊朗的脸上挂着很外露的满足和喜悦,迟稻又气又想笑,自己先起来到厨房去准备早餐了。
谭连迷迷瞪瞪发现身边空了,连蹦带跳地找出来,发现迟稻已经在厨房忙碌起来了,满屋子暖热的甜味。看着谭连生龙活虎的那样,迟稻有点无奈,眼神示意谭连坐好,准备可以吃早饭了。
乖巧坐到椅子上的谭连视线也跟长在迟稻身上一样,迟稻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纯白色圆领针织衫,针脚细密但织得宽大,柔软地垂在他身上,卡其色灯芯绒裤子长到地板上,依旧是光着脚。
“你起来怎么不叫我帮忙。”谭连差点找不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好在迟稻还是和往常一样,把牛奶端到桌上,“我能有什么事,用不着你帮忙,倒是你,昨晚淋那么大的雨可别感冒发烧了,赶紧喝点热的。”
谭连眼睛嘴角都是弯的,整个人往外冒甜水,“松饼。”迟稻把两碟垒得高高,淋满枫糖浆的松饼放到桌面上,看着很有食欲,谭连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了无事可坐在沙发上休息,迟稻又在认真划手机,眉目低垂,精致漂亮,永远都看不腻。“老师,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迟稻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有些疑惑地看着谭连鱼,“回答什么问题。”“就是我喜欢老师,老师你喜不喜欢我啊。”迟稻早就过了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年纪,鸡皮疙瘩都要起了,“你是三岁小孩吗?”
谭连心情突然就有些不好了。“我不管,我必须听你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谭连自认为自己的软磨硬泡很有效果,殊不知这种行为在迟稻眼里更像要糖吃的小孩了。
迟稻没磨得不耐烦了,把手机啪一下放下来,又是一顿“教育”。
成效不错,谭连的心情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到达了高兴的顶峰,“知道了还不成吗.....”
“还有,下次你要来都给我走正门,太危险了你不知道......”谭连看着讲着话的迟稻,唇色还是那么淡,迟稻也被他牵着走,被吻得找不到北,眼神都变得潋滟起来。看来以后他再也没办法在对方面前自诩长辈了。
直到太阳将落,谭连才依依不舍地从迟稻家出来。刚走到停车的地方,家里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喂,爸,我?我今早出门的啊......我去迟老师家了啊,嗯,补前几天的课嘛。”
“谁说我不学了的,我学啊!我特别想学!我年前要天天来,好了好了,回去再说,我开车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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