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丧失了所有向前的**。
我曾经如此的颓烂。
我曾经像是荧荧鬼火林中的行尸走肉。
我好像永远永远的留在记忆里的黑暗时刻。
我好像不愿意不愿意走出去。
我曾挣扎,
我曾坚信,
哪怕是陷于沼泽中,我也能够爬出去。
我也曾意气风发,倔强高傲。
我有过祈求:神明啊,垂怜下卑微的信徒吧
我看不见光明,只有永远永远的黑夜。
——《秘密》
待会有一个班会,我早早来了,坐到最后一排。
大学的教室很大,总是坐不满人。
我常常独占一排,大约是我来的早,又戴着黑色的耳机,桌面上摆着一本“枯燥无味”的哲学理论书,我整个人忧郁又阴沉,自带气场隔绝所有人,也让所有人不敢靠近我。
哲学理论书,我觉得怪有意思的,但我不认可它,它的理论适用于人类的大整体,但却不适用我这个平庸不起眼之辈,我向往智慧,却老是用低端的思维去批判它……哲学,不过如此,我也,不过如此……只是我没有价值。我,一本免费赠送的书,一本不值得翻阅的书,一本不该出版就该扔进碎纸机的书。我是如此的不该存在。
老师在侃侃而谈,谈他的过往,谈他的成就,谈他的半生浓墨重彩,他说,大学,无比精彩,无比绚烂,大一新生的我们一定能展现无比独特的自我。大学,是人生的新阶段。
是啊,新阶段,新起点。幼儿园到小学,小学就是新起点,到了初中,初中就是新起点,到了高中,高中又是新起点。好像,每一个阶段的人,都要变得与以往不同,才算是有所长进。
如此说来,无论哪个新阶段,我一直都是最初开始的样子,从一始终的颓烂。
十二岁时,从大大的玻璃罐里选了最漂亮的三片落叶粘在作业本上,我写这是秋天的模样。
十五岁时,我大口大口的嚼着奶糖,说春天在我嘴里。
十八岁时,我躺在盛夏骄阳中,捧着装着蝉的玻璃罐,蝉鸣激昂扬长,世间绝唱。
我看向窗外,什么也没看见,而好久以前的蝉声,卷杂在风里响彻整间教室,高昂激烈,压过老师说书声,压过同学的翻书声,彻彻底底地霸占完我的耳膜,只听见,世间仅它能唱响的乐音。
我眼前闪过一抹月牙,我疑惑的转头看向旁边。
他,好白。肌肤如月霜似的雪白,头发、眉毛、睫毛……还有他一身与冬天格格不入的希腊式装扮,他穿着白色的多利亚式希顿①,宽松的布料,松松的,欲落不落,呈现出海浪波折的优美,袒露的双臂和微敞的胸膛,都能看见线条漂亮、紧实的肌肉,他的□□像是由米开朗基罗亲自雕刻,比例完美,肌肤荧荧散着白光,又带着原始雄性力量感的血气。
他面容英俊,耳朵像妖精一样尖,长长的。
在这个昏暗的教室里,他洁白如冬之精灵,唯有一双黑眸,将宇宙凝在眼里,深邃且虚无,让人感觉,像是暗夜化形,亲自将你困在黑暗的牢笼里。
我不再看他,而是垂下头,继续看我的哲学书。
心却静不下来了。
怎么能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要是人家认为我是变态,或者认为我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啊,他为什么要在我旁边坐下,穿得还那么奇奇怪怪……啊,好烦,书都看不下去了。老师为什么每次开班会都开那么久,大学还有什么事讲那么多?每次讲的事情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待在这里?还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这样子,不可能没注意到他啊——
我的手瞬间紧绷,冰冷的触感落在我的手上,我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他,在做什么?
我脑子一片空白,但是身体记忆已经帮我做出了反应。
我感觉到我自动的微笑起来,大概是很温软的样子,眼睛会笑得弯弯的,还有恰到好处很可爱的卧蚕。我听见我的声音,正常且礼貌。
“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呼~话说出来之后,我就摆脱了那只操纵着我的那只手,我的身体又是我自己的了。
我收起了笑,但还是等着他回应。
我眼睛注视着他,但是又没看清他,他就像是在湖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的注视是散的。
我告诉自己,没事,等他回答后,我随便说一句什么,敷衍的态度肯定会让他不再和自己说话……我无意识抿了抿嘴,可是这样做我不高兴,也不舒服。
为什么我就不能正常和他人交往,为什么他人靠近我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想让对方退后,总是会做出古怪的行为,泼人家的冷水,逼人家再也不会和我说话。可是我又期待着人家会主动和我说话,我总是期待着陌生的人在我一次次冷眼相待中,热情的一次次迎上来。我是如此的不堪,以打压他人情感为乐。
我面前的同学,我知道他,或许说我知道学校本届中有一位以美丽出名的男孩子。
面前的他,是如此美丽,像是由神亲手打造的完美产物。我想他必定是传闻中的那个人。
现在,他睫毛轻颤,似乎不太高兴?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手指穿进我的指缝,紧紧的与我五指相扣。
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手心上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触觉。
他手很冰,却在对比中发觉,我的手比他的更冰。他是因为衣衫单薄,冬日附在他手上的冷,而我则是枯寂□□里毫无能量的冷。
他拉过我的哲学书,放在我和他的中间。我和他,正牵着手,头挨头的看着同一本书。
我内心里一下就变得很平,没有什么额外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情绪,也就是觉得,大概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问一句,随便什么,正常人都会问一句。于是我问了他,“你在干什么?”
他自然的看着我的眼睛。
“和你一起看书。”
我突然鲜明的生起了一种厌恶的情绪,用力的甩掉他的手,不知怎么想的,趴在了桌上,把脸藏了起来。
我懊恼,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趴着容易吸引辅导员的注意力,不想成为全班注意的焦点。但是我也不想起来,我想旁边的他应该会直接离开,或者不会离开,因为班会还在继续。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大约是他的行为,不,我下意识否定,他太美丽了,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他是人类社会中处于高地位的人,我则是边缘的低地位人,他哪怕蔑视的俯视我,我可能也会为了他的一眼,妄想他是不是记住了我一点——也许我是讨厌他的话。
我讨厌他的话。
“看同一本书”,一下子太过于得寸进尺的侵入我的世界。同样的文字,同样的字句,各人有各人的不同,可我偏偏忍不住分出个高低,非要分辨出个高雅和低俗。我不知道,若是他与我看法相驳时,我若是忍不住看轻他,可是我的世界已经被他强行打开,我怎么才能在洁白的世界里将污浊的他扫出去。
我听见他小小声的在我耳边说。
“冬柳。”
我肩头微颤,心里大震。
仅一声,温柔涌成了海。
“我看见你最近在读?菲丽布?②,我想穿着希顿来见你,你会高兴一些。”
温和沉缓的男声,像杯焦糖卡布奇诺,温暖的气息,满是优雅。
我趴在桌上,手臂围成了黑暗的墙。我睁着眼睛,嘴角向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每一分脸上肌肉都很用力,我觉得我自己现在的表情扭曲又诡异,是小丑的微笑。可我也非常清楚,我长得可爱,这个表情再扭曲,也像是再呈现我在搞怪,依然是可可爱爱的古灵精怪。
外在与内心的极度不相符,相驳……我也没有掩饰,就以这幅模样直面人群,没有变成小丑,而是变成了“正常人”……不再假装,我便是“正常人”。可是那小丑的影子就是深刻在我心底,让我无法变成“正常人”。
我扭曲的笑着,抬起脸,弯着的眼睛必定让他看不清我的眼神。
他会明白吗?我在赶他走。
他明显愣住了,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黑眸,沉而不暗,像镜面一样,他的眼睛倒映着我的内心——我从他的眼中,看见,我泪流满面。
他说。
“冬柳,我不走。”
长不大的小孩,发怒是想要关注,恶言是在挽留。听见了吗?在没有得到在意时,眼泪在心里一滴一滴流成小河永远止不住,得到在意后,泪水在眼里,决堤而出。
不用理解?菲丽布?,就穿着希顿来见我吧,我会很高兴的。
————引言————
①多利亚式希顿:古希腊服装,特点无袖,造型简单。
②?菲丽布? :柏拉图著作,阐释快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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