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头被挂上去当灯笼的瞬间,它脸上的两坨红晕彻底放大,并晕满整张脸,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红灯笼。
金旷嫌恶地拍打着自己肩膀上的灰土,不满地瞪了夏儿一眼,但后者完全无视了他。
夏儿正在仔细地观察四周。
自从红灯笼就位,祠堂里纸人的视线就撤了下来,棺材里的细细簌簌声也停止了。
这意味着,他们这步棋走对了。
夏儿不由地松了口气,坐回到火盆前,和金旷一起等待着四点钟的来临。
“砰砰——”
更夫如期出现,他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从祠堂前经过。
在第一声锣敲响时,一线光从厚厚的云层破开来,照耀在祠堂前空空如也的棺材上,就那么一霎,棺材被黎明染红,变成了一个空花轿。
两边侧厅的纸人又开始活动起来,它们换上了红色衣服,走出了祠堂,抬起了花轿。
而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正是昨晚试探他们的纸人阿叔。
“抬轿和抬棺材的人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是着装。”夏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纸人,低声喃喃着。
“嗯,他们甚至连休息都没有,”金旷讥笑着,同时伸了个懒腰,“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啊。”
夏儿没有接话。
纸人们在祠堂前安静地抬起了花轿,一直走到村长家门口才开始吹吹打打,看起来花轿的真正起点是村长家。
不过也很容易理解,毕竟是村长家娶亲。
“怎么,还不能走吗?”金旷说着从原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儿,身体却不像要动弹。
夏儿读懂他的意思,守夜的疲惫让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和金旷耗费力气。
他站起身,跟着纸人走出了祠堂。
祠堂正对着的长街还没有被唢呐吵醒,一切都显得十分凋零萧瑟。
花轿已经离开村长家门口,朝着另一条道路走去。夏儿回头,依稀能听到村长家传来的哭声,好像是村长老婆阿兰的哭声。
但金旷的吐槽却打破了他的想法,“真是见鬼了,一大早笑什么?”
夏儿:“你听到的是笑声?”
金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你听到的是哭声?”
夏儿沉默了,金旷眼里的轻佻也收敛了起来。
夏儿没有回答,只是沉吟道:“快走吧。”
金旷应了一声,两个人就开始往哑妹家的方向赶。然而刚走了几步,长街的景象又变了个样。
两侧屋檐下的白色灯笼忽然熄灭了,红色的灯笼瞬间亮起。
就那么一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像是游戏里常有卡顿现象。
前一秒还萧条的村落,这一刻就变得热闹非常,白色的装饰一下子变成了红色,几个阿嫂坐在红灯笼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她们开始念起了关于新娘的规则。
新娘的嫁衣当然要新娘自己缝。
新娘的绣花鞋必定要放在床头。
新娘对夫君的喜好要紧紧记牢。
新娘的坏脾气记得要高高放好。
新娘出嫁成少奶奶后万事不愁。
少奶奶她若不听话要作哑装聋。
围起来的后院将会是她的樊笼。
——
阿嫂们的声音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他们。
等夏儿和金旷小跑着回到哑妹家时,已经浑身脱力。他们顾不得身上的灰与汗,径直回到房间睡觉。
等夏儿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的金旷,起身走到厕所去洗漱。锈迹斑斑的镜子朦胧地照出他的样子,他用冷水打湿了自己的脸和头发,将眉眼上的刘海彻底地梳到脑后,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
夏儿有点不习惯看到这样的自己,但他和自己说以后会习惯的。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下楼。
中午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他刚下了几层楼梯,就看到哑妹在给东罗梳头。哑妹的手很灵巧,很快就给东罗编好了一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
东罗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和哑妹说:“我的妈妈以前也喜欢给我编辫子。”
哑妹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妈妈?】
“嗯,”东罗点头,“她最喜欢就是给我编辫子,每天都编不一样的。你的妈妈不会吗?”
哑妹失落地摇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然后写了几个字:【我的妈妈不喜欢我】。
东罗眨了眨眼睛,“因为你不听话吗?”
哑妹还是摇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
东罗恍然大悟:“因为你不会说话。”
哑妹点头,眼睛里流淌着浓浓的苦闷。
她假装给东罗整理着发尾,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条理。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东罗又问。
哑妹愣了一下,随即用手边的树枝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她写了又划掉。
“郑儿?”东罗看着她往自己名字上打了个叉,又问:“你划掉它干什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哑妹狠狠地摇头,表示坚决不喜欢。
东罗又问她为什么。
【不被重视】
【小孩直接取这个字,不被重视】
“你说的是儿这个字?可是我有个朋友叫夏儿,我就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东罗拿过她手上的树枝,写下【夏儿】两个字。
她的字歪歪扭扭的,哑妹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哑妹还是不喜欢,她摆了摆手,又把鞋尖把自己的名字划掉。
“那你喜欢什么名字?”
哑妹思考了一下,写下了【郑桃】。
东罗:“你想逃离这里啊?”
哑妹点头,狠狠地,比之前还要坚定地点头。
东罗“哦”了一声,忽然福至心灵地往后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夏儿。
夏儿低着头,刘海重新覆盖在他的额头前。
他紧紧地看着地面上的【夏儿】,缓了好一会儿才对上东罗的视线。
“你醒了?”东罗问他。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走下楼梯的步子莫名地沉重又缓慢。
“确实……醒了。”
东罗没读懂他突如其来的情绪。
她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名字,然后拍拍手,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你醒了我们就可以开饭了。我为了等你吃饭,都等饿了。”
“哦,还有哦。我和你说,今天喂鸡不能用玉米了。哑妹说玉米好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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