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挂满了挽联，上面写着全是【音容宛在】和【早登极乐】。
男人的哭声渗透了整个祠堂，连边边角角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崩溃。
方天星紧张地站在原地，绷紧了心里的弦。
金旷同样看到了灵位上的名字，他用手肘碰了碰站得笔直的方天星：“皆同？那不是东罗在这里的名字吗？”
金旷的声音不小。
比起方天星的警惕，他显得从容自在得多。
方天星被他吓了一跳，怕他惊动了男人，还特意往侧厅看了看，所幸男人还沉浸在痛哭中。
“你这么大声想干什么？”
金旷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起死啊。”
方天星怒瞪了他一眼，她还不知道里面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当下最好，还是先找到出去的办法。
“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困在这里？”
方天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身后的金旷不说话，她默认他不存在。
她绕着祠堂外厅走了一圈，在保证不骚扰到里面男人的前提下，她仔仔细细、由里到外看了个遍，什么线索都没有。
同时，她的视线总是情不自禁地被李皆同的牌位所吸引。
“原来她姓李。”她忍不住开口。
老松叔只说过皆同是个孤儿，但是没有说过她姓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园也曾经说过这个邪域格外地喜欢东罗，那它到底喜欢的是东罗，还是李皆同。
方天星谨慎地思考着，却始终没有往前踏一步。
“很在意吗？”金旷嬉皮笑脸地问。
方天星防备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很在意的话，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金旷说着，毫无预兆地就往男人身后走去。方天星见他这么大胆，连忙追上去阻止，然而他动作飞快，方天星没有阻止成功，反倒和他一起拍在了哭泣的男人的肩膀上。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停止了哭泣，他缓缓地转过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李兄，嫂子，我也不知道皆同怎么就会……呜呜呜……”
方天星愣在原地。
这个男人，是郝三。
【皆同，阿爹给你菊花酥吃。】
郝三看着他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眼泪沾湿了他的衣领。他难过的样子，并不像装装而已。
方天星忍不住瞥了一眼躺在木床上的女孩，她的脸色还保持着红润，看上去刚刚断气。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并没有挣扎的痕迹，而是安然地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方天星愣了愣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摸上了女孩的头发。
“她、她这么小就走了……她是怎么走的？”
郝三抽抽噎噎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早上看她还好好的，我给她送了早饭吃，然后她说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我就忙着去招呼你们今晚的送别饭了，等我一回来她就这样了。”
“我真的对不起你们两夫妻啊，李兄，嫂子……”
郝三说着，猛地握住他们两个的手，手心还带着湿漉漉的泪水，握在方天星的手上让她忍不住想挣扎开来。
“确实是你的错，”金旷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我们女儿好端端的，在你这里又是住祠堂，又是突然离世的。你肯定要赔偿我们李家的。”
郝三愣了愣，上一秒还泪眼婆娑的，下一秒就露出了狡黠的真面目。
他用完好的眼睛盯着金旷，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我们肯定会赔偿的。但是李兄，既然你们也不愿意要皆同，能不能我们给你们一笔钱，你们把皆同过继给我们，让她以我们郝家的姓氏下葬。”
方天星错愕地看着变脸的郝三，他这时头发还没有花白，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和现在的五十岁差别还是很大。
她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昨晚听李兄说了，嫂子你之前生了一个男孩，因为家里贫穷才狠心把皆同丢了。”
“既然皆同和我们村子有缘，流落到我们村子里，在我们这儿好吃好喝了一个多月，和我们都有了感情。那么照理说，我们给你们一笔钱，买下本来你们就不想要的孩子不是一件美事吗？”
方天星彻底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金旷，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
李皆同是被父母丢弃才沦落到这里的，然后在这个村子成为了一个孤儿，吃百家饭。接着，郝三一群人和她有了深厚的感情……
那么，不想要孩子的李家夫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旷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双手环胸，蔑视着郝三，“你真好笑，如果我们不想要皆同，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郝三疑惑地看着他们：“您二位是在说笑吗？你们之所以到这里来，不是你们想来。而是因为皆同对你们的感情感动了山神，是山神让你们来的。”
“山神……让我们来……”
猛地，方天星想起一开始山神这个说法的来源。
大概在五十年前一个小女孩因为太想找到家里人而向山神许愿，没想到几天后她远在千里的家里人就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真的……”
李皆同，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女孩，方天星恍惚地想。
怪不得这条村子的人都那么喜欢她，怪不得郝三那么看重她，原来是因为她就是那个证明山神存在的人。
方天星豁然开朗，她看着躺在木床上的女孩，心里升腾起一股酸涩。
金旷看她表情不对，问她：“什么是真的？”
“你还记得一开始山神传说的女孩吗？她就是。她是第一个可以证明山神存在的人。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向山神奉献了自己的性命。”
郝三听见方天星的话，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紧紧地抓着李皆同的手，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没错，皆同是被山神选上的命定之人，她也是我们村子兴旺的吉祥物。她只要永远埋在我们村子里，我们的村子才能被山神永久地护佑。所有想要和我们抢皆同的人，都得死！”
郝三的声量越来越高，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沉。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在空旷的地方回荡的亮，逐渐变成在逼仄的空间来回碰撞的闷。
方天星和金旷周围的景象也跟着不断地变化。
写着【李皆同】的牌位不停地在原地发出“砰砰”的声响，像是有人拿着它不满地拍打撞击着底下的木板。
它上面的【李】字也飞速地变换着，直接变成了残影。
郝三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方天星和金旷，嘴里像藏着一面鼓，要把他们吸进去。
“把皆同给我！把皆同给我们！”
他步步逼近，声音越来越大。
“把皆同给我！把皆同——”
“给我！！！”
方天星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身后牌位的摇晃声也惊得她出了一身汗。
要破局，要破局。
她看着发狂的郝三，急中生智把李皆同的牌位拿在手里。
郝三登时闭上了嘴，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天星高举着牌位，不断地往祠堂门口退去。
金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神情自若得仿佛拿到了破局的线索。
“金旷！找线索！”方天星喊道。
“不找了，一起死吧。”
方天星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金旷：“什么？”
“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了吗？我说一起死吧。”
郝三吃吃地笑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了吗？”
郝三身后忽然走出了一群纸人，他们全都狞笑着看方天星：“把皆同给我们，把皆同给我们。”
牌位上的姓氏忽然停止了转动，方天星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变成了。
【郝皆同】
“皆同，和阿爸回家吧！”
“皆同，和我们回家吧！”
方天星最后看一眼好整以暇的金旷，无力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了上来。纸人成山似的不断在郝三的身后堆积而起。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最后的结局。
“喂！”
一只手猛地将她往后拉了拉，方天星本能地睁开眼——
她和金旷凭空出现在了空旷的长街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怎么破局了？”
金旷勾了勾唇：“嗯，一进门就知道了。不就是灯笼……”
脸上忽然传来刺痛，金旷错愕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方天星，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她打了一巴掌。
方天星目眦尽裂，死死地瞪着金旷，恨不得十巴掌百巴掌地打过去：“你神经病吗？这很好玩吗？我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金旷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立刻肿起的脸，毫不犹豫地还了一巴掌过去。
“你死在里面？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不只是这里面，你早就死在上个邪域里面了。”
“方天星，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打我？”
方天星摸着发疼的脸，和金旷狼狈地对视。
就在他们即将要打起来的那一刻，长街的尽头，祠堂的方向传来了东罗的声音。
“把他还给我。”她说。
“快把他还给我！”
恭喜金大少荣获年度【挨打最多】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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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阿福的新娘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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