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后一天是宁清平的生日。
宁清平的生日是在一家饭店过的,除了一大家人,就是她的朋友,只是不知为何宋旻却出现在了饭店。
她不知道宋旻上哪儿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跟他提过生日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家饭店的。
她原本是下去接她外公的,刚出了饭店大门,一辆车子停在自己面前,车门打开,宋旻从车上下来。
他看见她了,打趣道:“你这是来接我的?”
宁清平有些意外,“这么巧,你来这里吃饭?”
“不然我来这里睡觉?”宋旻嘴角噙着笑,说话没个正形。
宁清平也习惯了他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Tant que vous aimez.”(只要你喜欢)
她的意思是,只要宋旻喜欢,在大马路上睡也可以。
在他的辅导下,宁清平法语进步得很快。
思及此,她在想要不要今天请宋旻顺便一起吃个饭,聊表谢意。
“你是约了人吗?如果不是的话,今天我生日,你可以一起过来吃个饭。”
宋旻靠近宁清平看着她,明明性格娇娇的,是个乖乖女,眉眼却清冷,浑身散发着高傲,让人不忍亵渎,可以看得出来父母将她养得很好。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呼出一口气,声音富有磁性,“Je suis venu envoyer une paire de boucles d'oreilles en perles à ma fille bien - aimée.”
他似乎有些紧张,语速有些快,宁清平虽然法语进步很大,但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再说一遍。”
她来了劲儿,全神贯注地静等他开口,势必要将这段话听明白,跟考试一样。
宋旻被她气笑了,自己本就是想暗戳戳表露一下自己心意,她倒好,跟考试一样还想让自己说一遍。
他偏不,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递给她,“这是一对珍珠耳环,送给你的。”
宁清平愣在了原地,眼神炙热地盯着掌心的盒子,嘴角上扬,心里甜甜的。
哼,他真以为自己没听到啊,这人真没劲儿,都鼓起勇气说一遍了,难道就不能说第二遍?
宁清平收敛脸上的得意,傲娇地抬起下巴,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哥哥告诉我的。”其实是他趁宁西城喝醉了的时候问的。
她哥?宁清平知道最近他哥老是和宋旻在一块喝酒,没想到他哥竟然会跟宋旻说这些。
“好吧,那你要上去一起吃饭吗?”
“虽然我也想,但我待会还要和我家人回一趟北京,这顿饭就当你欠我了,下次补上。”
“好吧。”宁清平当着他的面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温柔大气的质感,珠光宝气就是如此了。
“谢谢你的礼物,那我先上去啦?”她外公迟迟没有来,宁清平身上有些冷了。
二人眼神对视,在一阵诡异的暧昧氛围中,谁也没有先转身走。
宁清平低头偷笑,手指紧紧的握着绒布盒子,半晌,耳朵不知不觉间变得粉红。
只见她抬起头,踮起脚尖倾过身子在他耳边说。
“Je veux.”
完罢,害羞似的跑开了,只留宋旻一个人在原地。
他虽然精通法语,可毕竟不是母语,方才她靠近自己时,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他脑子也蒙蒙的。
她、她是那个意思吗?
反应过来的宋旻像个傻子一样傻笑起来,他迫切想要得到印证,回过神后赶紧追上去,却不见宁清平的身影,他只知道在这家饭店,却不知道具体是哪间包房。
最后,宋旻还是离开了饭店,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等他从北京回来了再找她问个清楚。
于是,等宋旻从北京回来后,第二天便约了宁清平。
两人在一家法式餐厅里用餐,玫瑰,音乐,烛光,一切浪漫的因素都有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迫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生日那天说的那句法语是什么意思?”宋旻放下刀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餐厅悠扬的琴声将此时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二人有条不紊地试探对方的情意,泄露一点真心又显露出九分的理智,有来有往。
宁清平才不会先说出口,反问他,“你那天说的那几句法语是什么意思?”
她抿了一口红酒,眼神不敢看他,却还在佯装冷静。
餐厅里小提琴琴声悠扬,他们冷静自持的面孔下却是骚动的心。
宋旻勾了勾嘴角,下意识想掏出烟盒抽一根香烟,压一压他此刻的紧张感。
可想到对面的宁清平应该不喜欢,他就此作罢。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问题,“你知道这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宁清平放下红酒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心想,他不会是要说什么腻歪的情话吧。
哎,这男人看似洒脱,其实磨磨唧唧的,非得在这儿绕圈子,逗得宁清平都快没什么耐心了,难道不能直接一点吗?
而下一秒,婆婆妈妈的男人便说出了令她脸红心跳的话。
“初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像一块糖,一块世界上最甜的糖。后来,我觉得你的笑容更像是洗涤剂,能洗去我一身的尘土和疲惫。”
那一日,他坐在宁家的客厅的沙发上,与宁西城谈话间,远远便听见外面传来的少女声音,酥软得像天上漂浮的云朵,无声无息地便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看见她如一阵风跑过来,尝尝的黑发在空中飞舞,一身学生装让她显得无比稚嫩。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知道自己,纵然宁西城后面解释了原因,但还是令他心中飘飘然。
自己像是吃了一块奶糖,甚至这块糖有些过于腻了。不过,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招架得住,毕竟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洒脱爽快。
可经过后面的相处,他对宁清平改观了。
乖乖女只是她的外表,娇弱爱撒娇是她在爱护下长大所形成的性格,但她的内心并不是幼稚的少女,她有果敢的一面。
宁清平脸颊肉眼可见变得粉红,快赶上一旁的红酒了,他这情话怎么有些令人羞耻,宁清平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
她这时又怨他说话太过直白,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宁清平心想,万一他提出要追求她,自己该不该同意,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她应该可以决定是否要恋爱。
可是,这会不会太快了,对于宋旻的私生活,她一无所知。
她抬头与他对视,把自己想象成与他旗鼓相当的情场老手。
宁清平笑道:“你身上有污泥吗?我怎么没看见?不过,我觉得呢,比起身上的污泥,你更需要驱散一下你身上染的脂粉味啊,香水味之类的。”
宋旻闻言,耸了耸肩,“你要是同意做我女朋友,有洗涤剂在,我说不定就洁身自好了。”
这话听得有点吃亏。
宁清平没有上当,“这不行,万一同意之后,发现你是个浪荡子,狗改不了吃屎,身边还是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就比如那日在咖啡厅和你一起的女人,那可不得恶心死我?”
宁大小姐说话就是拽,这上海滩敢说宋旻恶心的,想来也没有多少人。
宋旻直言,“我只谈过一次恋爱,早就分手了。”
他只是混迹花丛,不是来者不拒。
他说了真话,只是真假参半。
宋旻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却也在情急之中。
宁清平可没奢望他这样的公子哥情感史是空白的,那倒像是在说假了。
只是,谈过一个也是谈过,而她还一个都没有谈过。
怎么样都觉得有些亏。
“你谈过,我却没有,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大小姐挑刺儿,虽然心里的天平早就朝他倾斜了,还是忍不住拿拿乔,刁难他一番。
宋旻挑眉,看她那一脸刁难样,知道大小姐心里不平衡,估计对他人品都有些怀疑。
她倒是有意思。
既然想考验他,那宋旻自然要经受住考验了。
他起身走到她身侧,替她倒酒,低声道:“其实没必要,你找一毛头小子谈恋爱,尽惹你生气。我就不同了,经验虽然不多,好在人聪明,无师自通,绝对不可能让女朋友受委屈。”
宁清平理所应当享受他的服务,听着他为了讨自己欢心说的甜言蜜言,心里其实乐得要死。
她本想继续为难他,刚打算开口,便察觉到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伸手去摸,是一条项链,戴在脖子上有些重。
“果然,你戴什么都好看。”
蓝色钻石打造的星海项链,是宋旻亲自设计的样式,意在给她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价值。
宋旻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了,温柔乡里溺死恋爱脑,宁清平现在的脑子跟浆糊已经没有区别了。
不过,宁清平还是有些好奇,问她,“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
“我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无论何时,我都会为你心动。”
宋旻对宁清平算不上一见钟情,只能说第一次见面自己有被她惊艳,但惊艳见多了他并没有觉得她有特殊。
直到后来,在他打算逃跑的时候,她出现了,她的出现让他偃旗息鼓,欣然留下。
他对缘分深信不疑,尤其是他与宁清平的缘分。
“命运的安排。”宁清平手指滑过项链,琢磨着他的话。
命运的安排,似乎的确如此,无论如何,她好像都会遇见宋旻。
于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二人最终确定了恋爱关系。
宁清平担心父母会以学业为由禁止她谈恋爱,两人便一直是秘密恋爱的状态。
一九一八的冬天,上海下了雪。
小年夜的前一天,宋旻将宁清平约了出来,神神秘秘的,也不说去哪儿做什么。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打开后侧方的车门,撑死伞将宁清平送到翡丽钟楼门口。
把伞递到宁清平手中,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小姐,您和秦小姐结束后我再来接您。天冷地滑,您注意安全。”
宁清平接过他手中的伞,“知道了,张叔,你先回去吧。”
没办法,大过年的想出门,她只能拿秦文晞当借口了。
张叔走后,宁清平撑着伞在路边等待,满天的飞雪将辉煌的上海染上了一丝寂寥,行人的脚步匆匆,湿滑的路面留下的只有一行行孤单的脚印。
她一身水蓝色大衣裹住身体,在万物凋零的季节显得如此惹眼。
宋旻一眼便看见了她,轻轻踩在雪地里,偶尔踩重了步伐,雪地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宋旻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一把抢过她的伞。
“抢劫!”
他声音里的兴奋和捉弄意味太明显,宁清平只是吓得一激灵,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她问道:“你要劫什么?”
宋旻哪舍得她淋雪,给她撑伞,两人站在一把伞下,对视而望。
他剑眉微挑,说话的尾音染上一丝轻浮,“要不劫个色?”
又没个正形……
宁清平瞧他轻浮得很,努了努嘴,双手环抱自顾自往钟楼走。
宋旻陪着笑跟在后面,很有眼色地替她开门,又道:“或者劫个婚?”
劫婚…结婚…
宁清平脚步一顿,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心想,结婚才没有那么容易,自己起码还得再考验考验他一两年,方方面面都合她心意了才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二人乘坐升降梯来到钟楼的天台,刚适应室内的暖和,乍一开门寒风吹进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激灵。
天台是一片整洁无暇的白雪,没有一个脚印的破坏。
翡丽钟楼是上海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能俯视整个城市,睥睨一切。
天空飘来的雪花轻柔,落到手上一会儿就化了,宁清平感受到雪的冰柔,一时来了兴致。
“你会堆雪人吗?”她仰起头对着宋旻说话。
明明鼻尖都被冻红了,还想着堆雪人。
宋旻搂住她的肩膀,似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妇唱夫随咯~”
宁清平给了他一肘击,便离开了伞下,跑到天台中央,蹲在地上,见到他没有跟上,对着他招手。
“你快来呀,你堆雪人的身子好了,雪人的脸交给我。”
宋旻闻言,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随后将伞丢在地上,大步走到她身边,乖乖听话堆起了雪人的身子。
他不喜欢戴着手套做事情,索性取下手套,手掌直接触摸冰雪,骨节分明的手没一会儿变得通红,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诡异。
“可是这雪人没有鼻子诶…”宁清平嘴上念念有词,堆得很认真。
两人将雪人合体,身子和头大小明显有些不合适,胖胖的身体上面是一颗小小的脑袋,雪人头还没有鼻子。
“要是有一根胡萝卜就好了。”
宋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等着,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他拿着一根胡萝卜和一条灰色条纹的围巾。
宁清平眼睛一亮,“对哦,还有围巾,我竟然忘记了。”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心细。
“怎么样?知道我靠谱了吧?”
男人一被夸就找不到东南西北。
宁清平才不能让他骄傲,语气平平,“还行吧。”
两人给雪人起了个名字,叫小布赫,是从法语里的一个词汇音译过来的。
“小布赫,可惜,你只有一个冬天的生命。”宁清平蹲在雪人面前,不知为何,有些伤感。
宋旻也蹲在她旁边,捧起一捧雪按在
人身上,扭头对着宁清平说,“冬天赋予了雪人生命,只要冬天还在,只要你喜欢,我们以后还可以堆无数个雪人。”
冬雪下的他们畅想着未来的生机,他们不知,一九一八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天上逐渐没有雪花飘落了,宋旻搂着宁清平的腰,二人望着一望无际的天边,高楼矮房在此刻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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