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检查发电机啊?”秋芮笙说话时,手已经搭上大门。
卫檩往后一靠,将门又关得严丝合缝。
秋芮笙:“?”
卫檩:“没必要。”
秋芮笙:“我知道怎么修……”
“我一个人就行,再说了,你忘了你脚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又没事。”秋芮笙已经有些不耐。
“但你的辫子会冻结冰,断掉。”
“什么?”秋芮笙愣了有半晌。
卫檩右手握拳抵唇,“你没听过那个都市传说嘛?镇上的小女孩不听话,偷偷跑到雪地上去玩,结果她的辫子冻结冰棱柱子,被女巫折断,献给城堡的公主。”
这类都市传说,千篇一律,听倒是听过,不过,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了啊。
她刚想反驳,抬眼就看见卫檩肩膀轻颤,“……”
“又在耍我?”秋芮笙面无表情道。
卫檩轻咳,放下手,一本正经道:“没有,只是不想涉险,养了那么久的头发被女巫偷走,可就太不值了。”
“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讨人厌嘛?”秋芮笙咬牙切齿。
“没有,除了你。”卫檩打开大门,寒风露雪横冲直撞,刮起正厅里的丝绒软帘。
“最好别出来,”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措词,“出来也是得不偿失,待在家里。”
他身子没入雪色之中,缩成一个漆黑的墨点,最后淹入一片白茫茫。
秋芮笙没有折回正厅,她探出露台,受着刺骨的雨夹雪,等着候着。
露台鹅卵石走道上已经覆上一层又一层的雪,她又等了一会儿,摸着墙壁走到厨房,拿着几包食用盐,打开推拉门,沿着走道,小心翼翼地洒下一捧又一捧盐。
积雪层很快消融,露出底下褐色的卵石。
雪风吹起她耳朵的碎发,一种强烈的似有所感,她抬起头,一道高挑埋头赶路的影子正朝她这边移动。
她匆忙倒下最后几米,影子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清冷麝香永远比风雪更快一步,拢她入怀。
“回家去! ”一道惊雷怒吼。
“嘎——”大门落锁,卫檩放下为护住眼睛,而一直高抬的手臂,秋芮笙这才看清他满脸的落雪。
“你疯了吗! ”他重重擦去脸上的冰,刮得脸赤红赤红的。
秋芮笙:“别喊,我只是想帮忙。”
卫檩:“出门连冲锋衣都不穿?”
她自知理亏,也没太在意,只是提及正事,“修好了嘛?”
“没有,秋睿樾至少有半年都没开过那台机器了,”他眉峰蹙起,“家里还有备用电池嘛?”
“我不太清楚,”秋芮笙坦诚道:“可以找找。”
两人又抹黑回到地下室,“秋睿樾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卫檩扫视过最后一排角钢货架,“最起码也该每月检视一次吧。”
秋芮笙沉默地搬开一个又一个纸箱,没有搭话。
“放那儿装灰都不检视,他买回来干什么的,做装饰的?”卫檩喋喋不休,“他自动化学出来不知道备用机的保养?”
“别抱怨了,现在不是世界末日。”秋芮笙闷声道。
“如果现在家里只有你孤身一人,那要怎么办?”卫檩突然问。
秋芮笙:“我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自然会想办法自救。”
“如果是棠姨呢?”
秋芮笙扭头看着他。
“如果是你妈妈一个人,被困在这座狂风暴雪中的孤宅里呢?”卫檩又问。
秋芮笙见他瞳孔溃散、头目眩晕、面容倦怠的模样,心又紧又不适,几番话都到喉间了,又给咽回去了。
她不想设想秋棠陷入这样的囚徒困境,自爷爷秋世宁、父亲蒋筠行接连去世后,不管她和哥哥秋睿樾有多忙,都会默契地留一人在家陪着母亲秋棠。
母亲永远不会孤寡一人,这样的设想不该也不会存在。但她没有多说,只是蹲下身拢好找到的所有的备用手电筒,默默地摸着走上楼梯。
“脚踝扭伤应该要敷冰块的。”踩着影子的身后人慢慢道。
深呼吸、深呼吸,不然她真的想转身一脚把他给踹回地下室。
正厅壁炉里火苗微弱,秋芮笙没作他想,翻出一副滑雪手套,就着月光,走到旧车库,掀开尼龙盖布,抱起三根圆滚滚的原木转身就回去,还没到门口,一道讶异的声音从厅中传来,“怎么不让我去?”,之后便是快步跑来的动静。
秋芮笙:“为什么要让你去?几根木头而已。”
两手伸来想要接过去,她一个闪避,抱得牢牢的,稳妥地走进正厅。
“阿笙?”
她没有应,也没有多看,只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走。
……
雨雪冲刷着大门,火一下子吞掉三根原木。
看来今晚要想睡得暖和一点,还得再搬一些,秋芮笙这般想着,正欲起身,就听见大门那处传来异响。
门被推开,一根又一根原木挤着进来,一圈又一圈树木年轮里,露出那张汗涔涔、冷峻又俊俏的脸。
算了,算了。
卫檩关上门,雪声骤然平息。
他脱下外套,扔进洗衣篮里,站在原地,看看手心又看看腰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秋芮笙先他一步开口——
“我不是小孩,也不是残疾人,更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我不喜欢被当做废物一样看待。”
“是我这样看待你的嘛?”他轻笑一声,“公主会爬那棵银杏树嘛?”
——骑士,在我心里,你是一名英勇的骑士。
卫檩挑眉,鸦羽般的睫毛覆下,几欲启唇,终是缄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只是你不该拒绝我的帮忙。”
“我只接受我信得过的人。”秋芮笙坦率地与他对视。
卫檩湛然而笑,朝火中扔了一根原木,火舌攀沿而上,厅中骤暖,猩红的火光咬着他下颌美人角,他俯身,双手撑在秋芮笙膝边,笑意逐渐轻肆,“还犟?”
秋芮笙轻叹,拇指指腹摁着面前男人的下唇,捻出绯红,苦恼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这次是老天把你困在这儿,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我不想要更不需要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帮我。”
卫檩知她气性极高,聪明常思,思来想去,又怕她心中生火,只得往后稍稍一撤,这一撤,环圈中的人跟坐不住的猴一样,立刻窜起来,避到一边,谨慎地盯着他。
卫檩:“……”
想笑,忍住。
秋芮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自家倒变得跟在战壕一样,晃动时瞥见身后一个衣撑,忙找点事情,把身上的羊毛大衣给脱下挂上。
刚刚她出门可穿着大衣呢,说不着她了吧。正暗搓搓得意的秋芮笙,闷头一棍,使劲把自己敲醒,不是,关他什么事!
只是身后那道存在感极高的目光,怎么都忽视不了。
不是,他怎么不继续蛮横霸道?反而又要露出那种落寞、自责的神色?就像刚刚她不让他接过木头,他就是摆出这样的神态,垂眼觑着她。
可恨!可怜……又可爱。
*
天色愈冷,秋芮笙困意也起来,踉跄着走回卧室。刚一沾床,就倒吸一口凉气,左脚踝肿胀又痒又麻。
她盯着那处绷带,太阳穴的筋都快跳出来了。
“咚咚——”
秋芮笙无奈道:“你又想干什么?”
“求和。”
门外的声音顿了三两秒,再又响起,“负荆请罪。”
她很想笑,根深蒂固的伤痕,他想修复就修复?
“……门没锁。”
门被轻巧推开,卫檩走进,手里拿着蓝盖冰袋,绝对是刚从冰箱找出来的。
“这就是所谓的求和礼物,但我记得好像说过我不想要,这倒像是某人的自作主张?”秋芮笙没个好气。
“嗯,那就为我的自作主张再赔罪一次。”卫檩说。
他走近,坐在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她左脚放至他大腿上,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模样让她竟没能一时拒绝。
精壮有力的大腿上热气袭来,某人开始解她洗澡后才裹好的绷带,“冒犯了。”
秋芮笙面无表情,她是要抽回的哈,只是她现在太累,太累了,只能……
卫檩解开绷带,将冰袋轻轻叠在她脚踝肿胀那处。与此同时,还从衬衣口袋拿出一板药片,合着一纸杯温水,一齐递过来。
秋芮笙看了一会儿,终是接过,没有多问,仰面就着温水,吞下胶囊,合目轻轻道:“谢谢。”
卫檩:“和好嘛?”
秋芮笙睁开眼,沉默地看着他。
他们对视了好几秒,是卫檩先挪开视线,“抱歉。”
“是我有点咄咄逼人了。”他说。
知道就好。
“我不想逼你。”他又说。
够了!怎么又摆出那种心神恍惚自怨自艾可怜楚楚的脸色?!
好像她不答应他,他就要去跳江了似的。
怎么又弄得是她错一样!
就是不要搭理他!
不要?
不要吧。
真不要?
真……
秋芮笙苦思无解。
*
卫檩一遍又一遍搓热掌心,轻柔温顺地揉着,伤肿的主人可是让他又爱又恨呵。
雪下得很静,只有火舌在舔着炉子,时间分秒溜过,他看着秋芮笙出神的模样,心疼得紧,他想就这样吧,她不想和好那就依她吧。只有她还愿意和他说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我再想想。”一道轻微颤栗的声音传来。
金枝玉叶的神明终于宽悯地原谅了以下犯上的信徒。
①20250106:00:18:03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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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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