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年前,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泥泞。
卫檩转向另一只手,秋芮笙闭眼,她想她应该是要恨这个男人的。
抽回手,她起身,“我去换件衣服。”
卫檩也站了起来,落下晦暗不明的目光。
该接的人,脸都没抬起。
一只手,温柔地揩去一滴眼泪,一滴她从未发觉的泪。
“阿笙。”他道,好似痛苦又沉重,垂眸,又似乎苦思不得其解。
自她入职公关行业以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基本功。
现在破功了?失态了?
秋芮笙想,卫檩真是克她。
他会在想什么?会在想她真是可怜啊,还在为一个八年前抛弃她的男人而伤感。
不行!
“别拘束,”她望向落雪的窗,“看来短时间内,你是走不了了。”
说完,她便走向行李箱,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卫檩拎起皮箱子,轻车熟路走到她卧室门口。
秋芮笙压着门把手,垂眸不语。
廊道灯拉长卫檩的影子,浓烈覆下,一门之隔,旧情无言。
*
“怎么还下起雨来了?”秋棠藏不住焦虑,连声追问,“笙笙,在家还好嘛?”
“没事没事,妈妈,你放心哈。”秋芮笙耳压肩夹住手机,单手套着羊毛袜,又有绷带又是单手,嗯,费劲。
“妈妈,我真没事。你和哥哥别着急回来,安全最重要! ”
“那么大的暴风雪,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秋棠:“还好,你哥哥告诉我,小檩那孩子也在咱家。”
手一顿,秋芮笙眼睛眨眨,难得没跟上秋棠的话。
秋棠又道:“小檩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养老院的夏爷爷,他儿子出国永居了,偏遭家里的祖宅让雷雨给冲毁了,都靠小檩放学去他家抹水泥叠砖给修好的。”
秋芮笙轻叹:“你之前就和我说过了。”
“善良、慷慨又乐于助人的孩子,多好啊。”秋棠:“你爷爷怎么偏偏就不喜欢他,真是搞不明白。”
秋芮笙咬住舌尖,闭眼又松开,“妈妈,我们都知道为什么。”
沉默爬向信号,通话两端双双禁言。
卫檩是单亲家庭,有人说他的父亲是偷渡客,有人说他是个某个客人的种。
秋芮笙的爷爷,秋世宁是红血品牌中国区名列前茅、赫赫有名的执行董事。秋棠是他唯一的后代,自结婚起就一直没有离家,效力扩展秋世宁的商业版图。
秋芮笙的父亲是一名多愁善感、敏感多思的油画家,还活着的时候,不温不火,尚能温饱。但他去世后,他的油画价值随着火葬场焚烧炉的烟火一炮而红,版权水涨船高,跻身新锋油画艺术家。
秋棠的婚姻在秋世宁看来,毫无价值,也并不幸福。
他给过亲女儿一次自主择婚的选择权,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于是,秋芮笙和哥哥秋睿樾的婚姻,自然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
秋芮笙长吁一口气,从床上起来,一瘸一拐走进浴室泡热水澡。
水汽散开,她拆开化妆台上崭新的玉兰膏油,正往脸上抹时,清醒一瞬,这是在干什么?
女为悦己容?还是因为楼下有个前男友?
秋芮笙古怪地烦躁,搁下玉兰膏油,打开衣柜,掠过件件极衬她肤色的毛衣,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件旧旧的、褪色的高中篮球球衣,还是秋睿樾扔在家里的,正好。
蒙头套上,长身镜中立刻出现一只裹着帷帐的大白兔子,甩着条长长的马尾辫,平凡普通不起眼。
“大白兔子”悠悠地拐进客厅,没看见可恶的“狼人”。倒在厨房抓到一只“辛德瑞拉”。
秋芮笙站在厨房门口,掀起软帘,看里面,卫檩半蹲着弓腰,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正对着柜子上的铰链。
“你又在做什么?”她问。
卫檩似被惊了一下,半起时,还不慎磕到了柜角,“你觉得呢?”
她好像没听懂他话中的凉意,只道:“不要找事,卫檩。”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螺丝刀卡紧,用力一扭,严丝合缝的。
“铰链松了,拧紧。”
秋芮笙倚门,“你去谁家做客,都这么亲力亲为?”
卫檩绞紧最后一节,站起身,“你跟谁说话,都这么伶牙俐齿?”
秋芮笙:“……”
见她抿嘴,他又补上:“煮咖啡的时候,柜门掉下来了,修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秋芮笙绕过他,摸到咖啡壶,还是温热的,倒出一杯,“不用劳烦你了。”
“嗯,”卫檩道:“东西坏了,总是要有人修的。”
他又道:“不明白,秋睿樾为什么能一直放在这里不管,多危险。”
秋芮笙:“因为这是爷爷家,哥哥自结婚后,就没再跨进这儿一步。”
“你觉得你爷爷会像我刚刚那样,跪着紧锁链嘛?”卫檩淡淡道。
“不会,因为不需要。”秋芮笙皱眉。
秋世宁膝盖不好,一辈子都没从事过体力劳动。
卫檩一扫隐晦,笑得灿烂,“对的,因为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需要跪着。”
秋芮笙贴近他,两人呼吸交缠,她指腹掐着卫檩脸颊,用力扯回他嘴角,“你再跟我阴阳怪气试试呢?在爷爷发现我们关系之间,你就已经逃了,懦夫。”
卫檩一动不动,半日无动静,合目不理。
秋芮笙见这样景况,也只觉无趣,松手又倒咖啡去了。
又清又凉的触感一消失,卫檩就睁开眼睛,任脸上掐红掐红的,气色不同刚刚,像是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秋芮笙瞥了一眼,古怪。
卫檩又摸到靠微波炉的另外一扇柜门,拿着螺丝刀,继续对准卡位。
“能停下嘛?”秋芮笙禁不住赌气问:“谁要你修了?”
他只道:“最后一扇了。”
随便!秋芮笙这样想着,故意不去看他。
直到咖啡溢出,拿湿巾擦拭时,低头一瞥,卫檩弯腰,腰带打在地板上,露出一截劲瘦窄腰,起伏有力。
秋芮笙突然又觉得很烦躁。
“脚怎么样了?”模糊且沉闷的声音传来。
“瘸不了,”她说完,又懊恼,只觉不妥,干巴巴找话弥补道:“外面雪还在下。我妈和我哥估计今晚都回不来了。”
卫檩:“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秋芮笙:“……”
这叫什么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她不甘示弱,“我早就知道的事是,那么大的暴风雪预警,你那趟航班绝对可以提早好几天取消。”
卫檩:“预判失误而已。”
骗鬼呢!
卫檩是一个非常关注天气情况的男人。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座天气颠三倒四的城市工作,养成了随时看天,提前记住出太阳日子的习惯。这样,他就能把洗好的、湿漉漉的床上四件套、衣服鞋子放太阳下暴晒,省一笔烘干费。不然,一直晒在租房里,身上难免会染上“酸咸菜”的味道。
即便是在太阳最难见的冬日,卫檩身上还是只有暖暖蓬蓬的皂角味。
秋芮笙弓腰,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我哥说你读书的时候,比天气预报还准呢。怎么变差劲了?我都不知道。”
卫檩探出壁橱,秋芮笙宽大的运动球衣打在他裤腰上。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锁着她眼神,沉声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秋芮笙闻言一怔,他为什么也这么说?
她扫了身/下卫檩一眼,微怒直身,“随便,你继续玩螺丝起子吧,我要——”
“咔哒——”
“嗡嗡嗡——”
尖鸣声围堵而来,暖炽灯“嘶啦”一声尽数熄灭,幽暗慢慢滋生缠绕。
秋芮笙:“停电了。”
卫檩:“跳闸了。”
两人不约而同道。
窗外雪亮澄澄、白晶晶,卫檩趁着雪光合上最后一扇柜门起身,目光第一次落在秋芮笙身上,有一瞬间愣神,“难怪我总是找不到这件。”
“?”这件衣服她都忘了,究竟是从秋睿樾衣柜里掏出来的,还是秋睿樾扔在她房间里的。
从高中到现在,只要在家,她就穿这件,既宽松又柔软。
“先关注一下重点?”秋芮笙不禁滑动手腕上的金镯,“手机都快没电了。”
“总电闸是在地下室吗?”卫檩问道。
“对,”秋芮笙:“我去看看。”
她摸到一个手电筒,朝地下室走去,身后还有一个人如影随形。
秋芮笙翻开电闸安全盖,面板一切正常。
卫檩凑上前,看了眼闸刀和电线,“看来问题不在这儿。”
只要是和建筑沾边的,甭管是木工、软装还是水电,就没有他不会的。
两人一齐走出地下室,卫檩问:“我记着你家之前有台便携式发电机,现在放哪儿了?”
“三楼那台立式空调旁边?”秋芮笙说。
“不是,那是一台压缩机。”十分笃定的语气,倒让秋芮笙一时语塞,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卫檩先走她好几步,待她也上一楼,就见卫檩已经穿上外套,朝一楼大门走去。
她没有思忖片刻,顺手拿起沙发上的貂毛大衣披着跟上,还没走几步,大门处的卫檩似有所感突然转身,凝眉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①20250106:00:13:19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骑士的眼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