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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invisible string

长久以来,我一直感到自己身处于米诺陶的迷宫之中,跌跌撞撞,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身后,牛头人身的可怖怪物追逐着我,随时都要将我吞噬。

迷宫的墙上摆着无数张面孔,无数张面孔都在向我发出嘲笑,嘲笑我无用的努力。

然而空气中一直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我,让我相信,只要跟着绳索往前,我总有一天能够到达出口。

我被那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打开这扇门,白织灯的光穿过眼膜,我回家了。

谢润云躺在沙发上看着书,家里安静无声。看到我回来,他立刻放下了书。

“我现在有点饿。”我说。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好。”

他去厨房系上了围裙,开始忙活起来。

我躺在沙发上,心里疲惫地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许许多多的事情好像都发生在一瞬间,许许多多的面孔都堆聚在我狭小的心口,跳动如擂鼓。

我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谢润云,想着,如果他知道了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他会很厌恶我吧。

四年前,我从药剂学专业毕业,很早我就意识到我不是从事医药方面工作的料,于是我进入了马锡尔的侦探社工作。

在这四年的工作里我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我也知道了这家侦探社藏污纳垢的底细。侦探社看起来是为委托人寻求真相、伸张正义,实际上,只要其他人多出一点钱,就可以轻易从马锡尔先生手里把关键性的证据买走。而侦探社会给委托人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和安慰,把委托人打发掉。

我有好几次破获的案件就是这样被马锡尔拿走的。一开始我表现出了强烈的抗议,但马锡尔用他的保护伞威胁了我,我一听到他说出来的那几个名字,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挣扎是无望的。

我曾经申请过辞职,但马锡尔冷笑了一声:“你真的觉得你知道了这么多还能辞得掉吗?你可以辞,但第二天你就会在这座城市消失。”

接着,他试图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我:“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谁有权,谁就可以随意操控别人,把别人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变成容纳自己意志的玩偶。早点接受现实吧,起码你的工资不算低。”

这就是一家吃人不吐骨头的侦探社。

此后,不知从哪一天起,我感觉到马锡尔看我的眼神逐渐不对,直到有一天下班后我走得迟了一点,他开始对我上下其手。

“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细皮嫩肉啊……”

他肥硕的肚子贴近我的身体,我一阵恶寒,愤怒地推开他,“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把你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你想不到我在背后留了多少证据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很心虚,因为我手里其实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他阴测测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放过了我,但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他越发地针对我,想方设法克扣我的薪水,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不过我想这样也好,我真不愿意再为这家肮脏的侦探社工作了。

但在这里遭受到的所有屈辱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一直默默寻找赎回自由的机会。

有一天,马锡尔神色慌张地把一瓶药剂交给我,要我带走。我当然立刻就明白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还是照做了。

回到家,我迅速对这瓶药剂展开化学分析,

并在小白鼠身上做了些实验,嗅过药剂的小白鼠都展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异常,有的陷入癫狂,有的郁郁寡欢,有的则表现痴呆,很少行动。

我很快就明白了这瓶药剂的作用。

几天后,我在新闻里看到老比利男爵住院的消息,报道说患有老年痴呆。又过了几个月,老比利男爵便去世了,他的儿子和马莲娜共同继承了他的财产。

我于是如法炮制,终于也是将马锡尔送进了精神病院,获得了自由。

接着就是温欣语的噩耗。

在曾经非常无助的时候,我曾远远地张望过家门口的柳树,心里默默地幻想过温欣语的帮助,那时的她已经享誉国际,结识了不少社会名流。

但我终究还是不会去寻找她。我也知道她不会帮我。那时我终于明白,不是一切芸芸众生都能拥有一场自己的奥德赛,更多时候,我们只是坐上了一场义无反顾的单程列车,窗外都是破碎的风景。

而家,对于有的人来说,甚至不是一个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面彻底的废墟——尽管它看似十分完整。

就在这时,谢润云把面端过来了,腾腾的还冒着热气。他把筷子摆在上面:“快吃吧。”接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拿起筷子,搅动了碗里无数的丝线,它们柔软地交织在了一起,千头万绪,汇聚在一起,竟成了温暖的力量。

细长的面条滑进我的胃里,我想,这人生的迷宫,我会有出离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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