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波塞冬今天第九次叹气。
珊瑚座的九龙戏珠白玉盆摆在正殿，里头一层清泉倒映出海神选定的传承人，以及他怀里那个封号斗罗。
唐三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
波塞冬望着唐三为月关捏肩捶腿，过会儿又巴巴地端水去喂对方，好说歹说，月关才抿下一小口。他禁不住发出第十次叹息，感慨唐三简直是给自个儿找了个爹。
这叫月关的凡人也真够固执的，第一天觉得难受就打道回府嘛，那天碰上几艘渔船也不是难事。但现在想调头，恐怕只得靠游了。
陆地魂师但凡到了海上，没有几个不晕船，晕不晕也不能单靠魂力决定。这个月关小时候的日子大概不太舒坦，身体基础没有打好，否则都有封号斗罗的水平了，怎么说也不至于严重到这一步。
人的身体就像树木，在诸多欠缺中，根基不牢是最难弥补的，很难说会不会影响到成神呐......
不过往好处想，此人能独立突破九十六级，年纪放在封号斗罗里也不算大，按常理推测，他的各方面素质应该都处于上乘。没准是长年累月的战斗让他的身体对于运动刺激极其敏感，第一次出海神经也比较紧张，耳朵里的平衡感受器反应过度，才闹成这样。
海神大人换了条手臂撑脑袋，他继续观察两人，同时等待着花神的来访。对方已经迟到近一刻钟，刚刚才派了神官来道歉，并解释家中有些突发事件，得再耽误他些许时间。
天知道花家那几个晚辈又捅了什么篓子，或者花卿卿单纯想给他个下马威。波塞冬不在乎，横竖他有的是时间，也很清楚花神来造访自己的原因。
他也不想月关登上海神岛，他也不想培养另一个神的传承者，可是怎么办呢？月关人在海上无法回头，海神岛的规矩也不能破坏。
一个萝卜一个坑听起来容易，可你无心抢别人的萝卜，那萝卜却硬要往你的坑里跳。你还不能把他拔出去，只能绞尽脑汁把坑刨得浅一点。
要是那朵花没有开就好了，哪怕再晚一段时间，也不至于让波塞冬如此尴尬。
在波塞冬即将第十一次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时，一名侍者敲开了正殿的大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神界第四代花神，女夷氏现今的家主，花卿卿。波塞冬施施然起身点头，抬起眼来打量她，只见女神仍穿着平日里那件花里胡哨的百花袍，头上倒是没戴冠冕，乌黑的长发盘成朵朝云近香髻，发间仅别着支赤金匾簪，身侧也无家仆左右侍奉，倒真有几分旧友做客的姿态。
“花神大人，您请坐。”波塞冬对花卿卿面挂微笑，后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秒，便目不斜视地朝着右侧一溜巨蚌壳制的椅子走去。待坐下后，只管两眼放空，直勾勾对着殿中央那只玉盆。
这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啊？你的传承人自己往海神岛拱，老子是不能不考，不然当谁看得上他，你至于吗你？波塞冬暗自腹诽，冲侍者使个眼色，对方自觉出去备茶，不想刚退到门边，花卿卿却以袖掩口，声音听着像是打了个呵欠：“不必多礼，本座家事繁杂，现下乏得厉害，方才也浪费了海神大人半日，如今跟大人说几句话就走。”
波塞冬愈发觉得这儿不像他的地盘了，奈何不好发作，只得摆手令那侍者作罢。他回身坐下，心想既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何必装疯卖傻，遂问花卿卿：“花神大人日理万机，难得光临寒舍，今日必是来询问传承人一事吧？”
花卿卿颔首答：“大人坦率，本座今日确是想来问问，大人打算如何考验本座的传承人？”说着，从袖中取出只乌黑的磁坛，扣在桌上，透白的脸面露出笑容来，“凡间之事你我皆不便插手，本座的人既上了大人的岛，也原是没法子的事，还劳烦大人费心照料。只望大人不要多心，公允待他，使他留在那儿便是了。这是本座取去年秋分雨水酿的桂花龙骨酒，还望大人笑纳。”
什么意思？波塞冬有点懵，一时琢磨不清花卿卿这是打他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还是确实精神不济，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她的君子之腹。他纠结片刻，想来花卿卿是神界大族长女，人情世故上不是他一届武人可与之相较的。且不论如何，自己在辈分、神位上都高于她，又何必斤斤计较？便直接当她是真心，笑答道：“卿卿太客气，你选中的传承人，资质自然不用说，不过我该如何考他，还得看你那朵花。现今单凭他的天赋，给个六考无妨，他的魂力摆在那里，我若要给奖赏，会着重提升他魂环的年份。但他后头若是吃了那花，会提升到怎么个水平？”
“相思断肠红乃仙品至尊，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那孩子魂力高，年纪也稍长，虽不在最佳修炼时期，但服下花中之王，也可将魂力提到九十七级巅峰，倘或运气再好些，突破九十八指日可待。再者，他的武魂本就是奇茸通天菊，以仙品滋养仙品，武魂整体品质将更上一层楼。”
“呣，好比那个小姑娘的塔变成九层么？”
这话引得花卿卿轻嗤了声，她用一根手指抚过鬓角，身子斜靠椅背，道：“大人此言差矣，相思断肠红的效力，岂是绮罗郁金香可相提并论的？他与那丫头虽在年纪、体质、原始天资上相去甚远，但花中之王对他武魂的改造，仍会甚于绮罗郁金香对七宝琉璃塔。不仅仅是武魂，他所有魂技的强度也都会远胜如今。”
“嗯，原来如此。”波塞冬十指交叉，拿手背托起下巴，只觉得花卿卿说的每个字他都懂，组合成句子就让人头脑发昏。他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给出了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答案：“既然如此，那就视情况而定。他登岛时若未服下相思......断肠红，那就给六考；若他服下了，我留在岛上的圣柱也会自行调整考核水准，我估摸着至少是七考，当然，照你的说法，八考也有机会。”
“大人周全。容卿卿再多问一句，大人可有想好考他些什么？卿卿无意僭越，只是他身为封号斗罗，若和那七个孩子一个标准，怕对他太容易，难免服众；若是太严了些，又不好给奖赏。”
就猜道她会问这个，多亏老子早有准备。波塞冬暗笑一声，坐直了徐徐道：“卿卿说得是，也不瞒你，你这传承人会是海神岛有史以来年纪最大、魂力最高的受考者。他的状况独一无二，我早就考虑过怎么处理，如今已定好：就让他做唐三的监督人，专管唐三通九考时的态度，给他磨砺唐三的权限。唐三在他的监管下精进越快，给他的奖励就越丰厚，当然，都是提升魂环年份的，不和你的后面的要求相冲。”
“您这是......？”花卿卿微微垂眸，转瞬又展颜，“波塞冬大人令您的传承人受他人监管，真真器量非凡，无愧统御四海。”
“卿卿言过了，我无非一届老朽，凡事图个躲懒罢了。你那传承人本就为护唐三而来，协助唐三在旁人眼里是分内之事，万一他能拿到七考、八考，有了下任大供奉的名头，就更加顺理成章。但他是唐三的长辈，单从旁辅佐未免有些委屈，可不得把他抬上去。再者唐三敬慕于他，他也有意于唐三，使他去管唐三，岂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顺带提一提他的魂环，你我都方便。”波塞冬一面谦虚，一面揣摩着花卿卿的神色，暗想自己的说法应当是过关了，便抚掌而笑，“这唠叨半日，可不止几句话。我这儿有今年新贡的金瓜茶，卿卿可愿尝尝？”花卿卿倒也点头：“金瓜茶甚是稀罕，大人盛情难却，卿卿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送走花卿卿后，波塞冬命人推掉了往后五日的行程，自个儿上床阖目，想缓解一下疲惫的心灵。
花神虽不过二级神，怎奈花家底蕴深厚，纵使这十来年现出颓势，与神界其他名门望族之间仍盘根错节。万一花卿卿心生不满，自己身为一级神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然若目光放远，将来怕有得坑跳。波塞冬甚至不需要动脑子，也能断定花卿卿绝对不会放弃月关这个苗子，等他上神界后，她还会为他铺好路，护着他走下去以示恩情，实则教他明里暗里为花家出力罢了。
人类也爱养傀儡，何况神族与天齐寿，从无人走茶凉一说。他波塞冬当年与宙斯、哈迪斯等人离心离德，孤身来此寻求庇护，哪怕是传出神位，也不敢随意走动。但荷鲁斯如今的手段比他老子当年还毒辣，不抓紧机会归田卸甲，唯有等着当牛做马。唐三要是真能和月关携手，那自己也算同花家间接结盟，有机会提前卖个人情给花神，为往后的日子铺路，倒也不错。
还有个修罗在，他似乎也盯上了唐三。唉，管他也没用，现在这局势，谁还拦得住他......要是他也插一杠子，那天使和罗刹就更不足为惧，嗯，也不算坏。波塞冬一阵窃喜，尽管他仍未弄清月关为什么不放弃上岛，可仔细衡量，月关带来的那点儿不悦远少于实际益处。他摒除杂念，专心利用剩下的时间打起盹来。
毕竟天上一日，地下几天，留给海神大人的清闲时光不多了。
其实月关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跟唐三他们走这一趟，他刚离开武魂殿那会儿压根就没有利用自由之身去逛世界的打算，唯愿拥有睡到自然醒的安稳生活。没有那帮害人精煽风点火的话，他现今也应该和鬼魅在唐门养老。
第一波来找他的是宁风致和尘心，当时他们刚刚在唐门安顿好，他白天跟着唐三参观暗器去了，途中遇见杨无敌，相见恨晚直聊到下午。晚上又和唐三一道被小舞拖到城中心吃饭，半夜里才回屋。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隔壁的门也开了，鬼魅跟着他闪进来，把大包小包的名茶名酒、饰品补品一口气倒在他床上。
“......什么？”月关扒拉扒拉那堆东西，弄不明鬼魅的用意，随口调侃，“老鬼，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这么多年，就这点家当？”
“去你的，这是宁风致他们送你的。”
“啊？”月关更困惑了，完全想不起七宝琉璃宗和自己之间有什么瓜葛。
“宁风致说宁荣荣下个月要出趟远门，想拜托你半路上保护她。他和尘心在我这里坐了一天，你连个影子都没，就把东西放我手上了。”
“所以你就收了？”
空气霎时寂静，鬼魅盯着月关瞧了半晌，鬼气森森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最后他长出口气：“你是不是玩累了？他们抽空过来也不容易，东西暂时放我这里，表达个心意，你不要就退；我要是替你拒了，你转头又答应，别人怎么看咱们？”
“不是，等等，宁荣荣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她出门找我干什么？”
“那你得问他们。我想她一个辅助系，这个年纪、这个时候出远门，很可能和唐三他们一路。”鬼魅摸着下巴分析，月关分明看不清他的脸，偏偏觉得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心里一阵恶寒，张口回绝：“我明天就去退。”
结果第二天他还来不及出门，独孤博又提着两株灵芝找上了门，开口便是：“菊花关，过去的事老夫不跟你计较，此事跟小怪物有关，你最好......”
“打住。他下个月是不是要出远门？”
“消息蛮灵通的嘛，老夫看你就很关心......”
“滚，我不去。”月关直接把对方拍在了门外。
独孤博不依不饶，连着拍了几下门，接着隔门冲他嚷嚷：“他们要出大陆，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路上恐怕很危险。”
“唐三他二十了，魂力六十多级，出事他不能自己解决？你觉得他有危险，你怎么不跟他去？”
“老夫要守唐门呐。”
“那我也要守唐门。”
“哎呀，这你就放心，有老夫和鬼魅在，你安心去就是。”
“滚。”
“唉，你这人就拧巴，小怪物有个三长两短你不也难受？老夫说实话，你的魂力更高一些......”
“闭嘴！”月关心头冒火，猛锤了下和隔壁间共用的那堵墙，“死鬼，把他弄走！”
这场隔门对线终结于鬼魅的武力介入，月关等外头平静后，自然去了七宝琉璃宗。可惜宁风致带着古榕进皇宫了，尘心又刚巧在打坐调理，没人有资格代宗主收送出去的东西。月关不敢在唐门外久待，因此不得已在午间返回，就见自个儿门口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株灵芝。事情远远没有到此为止，当日下午，玉小刚、弗兰德等人又端着厚礼来纠缠月关，张口是“小三此行甚是凶险，前辈实力高强，还望照拂一二。”，闭口是“前辈大恩大德，我等终身不忘。”。
对于他们涕泪纵横的请求，月关表示二十岁的人了应该独立行走，何况亲爹唐昊都没动静，连唐三自己都没开口，你们对我死缠烂打是不是过分了些？他根本懒得听完，就把人连带礼物反锁在门外。
真是的，上辈子唐三身边没他，还不是好好回来了？实力也涨到那个境界，怎么看都不像是闯了几遭鬼门关，反像是得了高人指点。月关一边腹诽，一边给窗台上排排坐的花儿培土，弄着弄着就发现相思断肠红不在里面。
哦，都怪那帮家伙，今天忘了把她取出来晒太阳。月关慢腾腾从魂导器里捧出那朵牡丹，乌绝石早不在了，花中之王现在被他插在一只绿玉瓶中。他怔怔凝望着花瓣上那片属于自己的血，肩膀无声的垮了下去。
跟着去了又有什么用？都是些虚的，与其放任自己沉沦，不如早点清醒。
真蠢，门外似传来嘲讽之声，喜欢就去抢呗......
谁？月关骤然扭头，他仅开一线的房门外只有泼血般的夕阳，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倏地落在窗前。
声东击西？什么人能潜进唐门？月关大惊失色，抱起相思断肠红往后退去，险些就要亮出武魂真身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唐三他亲爹唐昊。
好家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月关咽下口唾沫，刚要问唐昊话，对方却抢了先：“您也看到我这个样子了，此去凶险，小三恐怕还需要您的照顾。您若有什么需求，唐某在所不辞。”
他该不会是，在我屋外躲了一天吧？他现在好像只有七十五级？能躲过九十六级的我和九十五级的老鬼么？
变态，真是变态，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变态。月关忍不住又往后缩了半步，喉结滚动几下，半晌问唐昊：“小三他们到底要去哪里？他都没跟我提。”
唐昊并未直接回答他：“我是大师他们来找您的时候到的，没有待很久。我的头部魂骨能隐匿气息，您才暂时没有察觉我。”他这么解释，紧接着告诉月关，“小三他们打算去海神岛。应该是怕您担心，所以不提。”语毕，又从衣袖里取出几片金丝盘绕的蓝银皇叶，道：“这是小三妈妈的心意，服下可补气血，促进伤口恢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
海神岛？
那真是很凶险的去处。
夜深人静，月关被储物柜上七宝琉璃宗的大包小包、窗沿上独孤博的灵芝、桌上蓝银皇的叶片团团包围。他怎么也睡不着，两眼瞪着天花板，思绪飘飘忽忽，就牵扯起武魂殿那次结局惨烈的进犯。
无一生还，在他印象中，武魂殿闯入海神岛的人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他忽地被恐惧扼住，前世和今生的事之间严格意义上不存在必然联系。既然他和鬼魅的命运已经改变，那么唐三等人的命运又是否会改变？
唐三会不会遭遇海难？会不会死在海神岛？如果他残了或者死了，那我......
我也不能代替他。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月关呼吸困难，恍惚间又听见门外传来细碎讥嘲之声，他弹身而起，发觉房门严严锁着，屋内仅有自己一人。
“你怎么了？”菊花瓣传来鬼魅的关心，月关跌回枕上，静了片刻回问：“他们为什么都来找我？”
“可能觉得你跟唐三亲吧，尘心和古榕要管宗门，老毒物的能耐就那样，我跟他们又没什么往来。”
觉得我跟唐三亲？不会吧，该不会有人......有人......月关脸上发烧，一时忘了自己和鬼魅的意识还连着，就听后者问了句：“有人怎么了？”
“没有没有。”月关连忙否认，鬼魅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带点引导似的问：“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哪能帮你定？我只是觉得咱们都不年轻了，一辈子在大陆上怪可惜的，我将来要有机会，肯定出去走走。咱们这个境界，不主动招惹别人，还能出什么事？”
“说得轻松，魂兽管你招不招惹？”
“我又没说要去森林，再说你见过几头十万年魂兽？就算有，打不过还不能绕路？”
“......”月关不作声了，鬼魅见他这样，叹口气劝说：“算了，你早些休息，别理他们，给点东西就能逼你去了？要么明天去问问唐三，看他想不想要你去。”
老鬼啊老鬼，怎么连你也把我往坑里推？月关俯卧在床上，唐三的魂力正顺着他的大椎淌入体内，温热的气流冲散了疼痛，还带起缕缕酥麻的痒感。他在昏沉间隐隐想起次日自己按鬼魅的建议，直接去问了唐三，见对方遮遮掩掩的模样，怒火混着委屈直往上蹿——原来折腾几天，只有我不配知道你要干嘛去？加上想起胡列娜的事，当下决定不能让唐三痛快，把对方揪到自己房里，摁着他把话讲明了。而唐三全程就像个折下耳朵的小猫，一动也不敢动，月关说什么都应，听见月关决定去海神岛，脸还涨得通红，果然是心虚到家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海尔德？”月关强打精神问了句，唐三把他翻个面，牵起他的手开始掐虎口，嘴上答：“我这些天观察过，这艘船最多三个人操作就够了，看他们什么时候对咱们动手。”他想了想，补充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万一他们不针对我们，那便罢了。”
“嗯。”月关了然，闭眼歇了会儿，又叮嘱唐三，“船员当中，有个皮肤很黑的小个子，就是系黑底红条纹头巾、戴单耳环的那个，你们最好别动他。他应该是海尔德的儿子，或者亲属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唐三一阵好奇，月关张嘴要答，结果咳了两声，唐三忙为他捶背、擦汗，待他缓过劲，才说：“我头一天上船，听见海尔德和他讲话，语气比对其他人软和许多，不像是命令，反像是指导。船员吃晚饭时，除了海尔德和大副，那小子第三个拿饭，他的碗里也比其他船员多条鱼。”
原来是这样？唐三仔细回想了一下船上的种种，发现自己听不出海尔德和船员交流时语气上的差别，至于船员吃饭时的顺序，更是一无所知。心下不禁惭愧，自己自诩细致周到，对于人情上的体察依然比不过月关。
不愧是封号斗罗级别的控制系魂师，在对全局的掌控上，自己还有很多要向他请教的。唐三思及此处，赶紧点头：“我记住了，你也要小心他们，要不到时候我叫小舞来陪你？”
“怕他们做什么？你们小声点就是。”月关苍白的眉心蹙起，他把手从唐三那里抽回来，“你休息去吧，我再睡一下。”
“我知道。”唐三依言起身，为月关放下窗帘才走，到门边上，忍不住又回头看，此时屋内光线幽暗，更衬得月关犹如一捧轻烟，风吹吹就要散去。唐三克制不住怜惜，下意识问：“你要不还是吃点？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去？”
他怎么又问这个？月关心头毛刺刺的，转身背对唐三道：“蟹黄豆腐。”
蟹黄......豆腐？唐三愣在原地，这大海上蟹黄倒是有，可豆腐那里找去？稍加深究，便明白月关是在赶他：不说这人一贯不沾荤腥，自靠近海域以来，无论多好的海味拿到他面前，他闻着都要作呕。可唐三仍旧不甘心，他最后一次挣扎：“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听船员说晕船时胃里越是空，就越是难受，吃了反而好些。你吃不下饭的话，我给你剥点水果吧？”
两天？月关惊得清醒了几分，敢情他们只上船两天？他一直以为至少一周了，原来他已经连时间都混淆了吗？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倘如碰见什么，自己别说保护他们了，要不要他们保护都是问题。月关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对唐三道：“你先去歇会儿吧，我起来再吃。你看看有没有芒果，椰汁有也可以带点。”
“嗳！”唐三应声而去，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下集预告：
海尔德此生最大错觉：月关是九个人里最弱的。
你以为我躺了，几天没吃饭了，就是你的垃圾儿子能对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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