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四中的校园卫生由学生打理,俗称“环境区制度”,每天每个班派几名同学打扫特定的校园区域。
文科六班分成十几个卫生小组,陆籽白和陈谨梨的任务一样,都是打扫环境区。
文六班的环境区风景很好,旁边是学校的小园林,砌了朱红色围墙,名叫“雅苑”,苑里有凉亭、假山假石、大片的芭蕉树,和喷泉水池。
这个点园林里没人,陈谨梨想起上次陆籽白跟她说的“园里有长尾鸟”,便走进雅苑坐在凉亭里。
没想到陆籽白也紧随其后,坐在她对面玩手游。两人沉默地坐着,一个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眼睛东瞥西瞟,被乱飞的鸟给迷了眼,另一个冷着脸,全心全意地在手机里击杀敌人。
大概是刚刚出了汗,陈谨梨大臂内侧那些自/残留下的刀痕,在汗水的浸润下密密麻麻地疼痛。
现在正是早餐时间,雅苑里装的广播在放完早间新闻后,开始放歌。
一首陈谨梨从来没听过的歌,开头便是钢琴和大提琴交织的浪漫基调,带有淡淡忧伤、却又明朗的旋律莫名抓人,如同她的心境。
陈谨梨用心听着歌词,将**部分的歌词辨认出来———“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这一首歌放完,陆籽白游戏也打完了,她懒懒地起身,问:“走么?”
陈谨梨也赶紧跟上:“走。”
她们不过在凉亭里坐了一会,不用打伞的毛毛雨就升级成了大雨。陈谨梨带了伞,这会便撑起伞,举在两人头顶。
陈谨梨很久没给别人撑过伞了,她是用左手撑的,一瞥就瞥见自己的左手小指缺失了指尖,关节以上只剩下一坨萎缩的、难看的肉。
陈谨梨一下子又回到了脑袋空白的状态,陷进一个循环往复的噩梦。一年前的事情,又清清楚楚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两年前,陈建华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三十岁,是钢琴教师。姜英知道这事后,不知怎么就失心疯,吼着说“学艺术的人是婊子”,粗暴地禁止陈谨梨弹钢琴。
真正让陈谨梨和钢琴断了缘分的,是高一上学期的期中家长会。那时候陈谨梨的状态跌到谷底,成绩也滑落,姜英拽着她的头发将她带回家,各种不过脑子的、近乎苛刻的责骂砸在陈谨梨身上。
明明那天阳光很好,应该是个美好的日子。但姜英却像发疯一样,在家推搡着陈谨梨,让她在地上跪了三个小时。
后来姜英自己也骂累了,想将陈谨梨反锁在卧室里——意外就是这一刻发生的。姜英前脚刚踏出门,陈谨梨因为跪久了腿软,“扑通”瘫在地上,结果左手不慎落在门缝里,谁又想到姜英正好关上房门,直直地将陈谨梨的左手小指轧断!!
陈谨梨几乎疼晕过去,无助和痛苦,让她忘记呼救。等姜英发现,将她送到医院时,错过了黄金治疗时间,指尖的肉已经萎缩。
…………
这种回忆,即使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也是对人的摧残。
陈谨梨也逼迫自己从记忆中抽身,想换成右手撑伞,正要开口和陆籽白换个位置,陆籽白的右手已经轻轻地接过伞柄:“我来打伞。”
雨越下越大,陈谨梨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悄悄往左边瞥,发现陆籽白将伞往她这边倾斜,陆籽白的左肩几乎超出伞沿。
陈谨梨下意识往陆籽白的方向靠,大脑像短路一样,大胆地伸出左手牵住陆籽白的右手手腕———不是女生之间常见的手挽手,也不是牵住对方的手心,
是很奇怪的姿势,是试探,也是小心翼翼地靠近。
陆籽白似乎没有反应,只是任她牵着手腕,踩着雨花往前走。
去教室的路要走四五分钟,走到一半,陈谨梨将憋在心里的问题倒出来:“你知道刚才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陆籽白有点兴趣地偏头看她:“什么歌?”
陈谨梨想了下,趁着有雨声掩护,小声地哼起无词的旋律。她钢琴弹得好,有音乐底子,不太难的旋律听一遍就能记住。
陆籽白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单手在屏幕上搜索了什么,打开外放,又将手机递给陈谨梨:“这首吗?”
“嗯嗯,就是这首。”伞外是暴雨雷鸣,伞内,陈谨梨握着陆籽白的手,传递着温热体温和悸动。
歌名是《鱼》,陈绮贞唱的。
———带不走的丢不掉的,让大雨侵蚀吧
———让她推向我在边界,奋不顾身挣扎
———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
早上的那份悸动,陈谨梨只保留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上课前,前排的女生没找到说话的人,便回头向着陈谨梨:“小梨子,你看走廊上那个男生,长得太他妈帅了!”
旁边有人搭腔:“那个男生是隔壁班学美术的,高一和我一个班,人家不喜欢女生,你不要痴心妄想。”
女生瞬间耷拉下脸:“哦,是gay啊。”
陈谨梨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男生和男生?同性恋?她的牙齿突然有点打颤。
陈谨梨没像往常一样微笑,她只是右手撑脸,发愣出神。
同性恋啊。她习以为常的词语,在公众面前说出来却扎耳。
她正盯着作业发呆,手肘被人轻推了下,接着传来陆籽白的声音:“老师来了。”
“哦,好。”陈谨梨木然地应话。
她怎么忘了呢,她陈谨梨,对男生没有任何喜欢的情绪。她曾经很敏感,也很早的接触到“同性恋”这个词,这个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性取向。
如果一定要说青春悸动的话,那她不过是对陆籽白,一个相识一个月的同桌,有细微的好感。
包括同性恋在内的性少数群体内,每个人的自我认同都是一部自传,陈谨梨也不例外。
在她抑郁之前,她虽然看似怯懦,但早熟的敏感让她很早就对世界有了一些了解,花了两三年,终于能在姜英“女性就是要结婚生子”的思想灌输下,用尽全力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但她现在怕了。如果让陆籽白知道她喜欢女生,是不是她们的友谊都要毁了?永远都再没机会,厚着脸皮牵住陆籽白的手腕了?是不是,会被指着骂变态?
雨仍没停,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陈谨梨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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