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月一惊,忙坡着脚上前扶起李晚茹,摸了一下她发烫的额头,对唐欲道:“她受风寒已经多日,迟迟不见好,刚又受了惊吓,晕过去了。”
唐欲转过半个身子,看着李晚茹。
荆州今日难得下雪,冷了些,她一身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被迟月抱着,身体显得很柔软,脸上颇红,紧闭着眼,楚楚可怜,若是不管,定会冻死。
唐欲招手唤个伍长过来,偏头对他道:“带她走。”
“啊?”伍长看着他愣道,凑近沉声道,“她可是唐国罪犯啊!”
“唐国的罪犯,未必不可以成为朋友。”唐欲看着晕过去的李晚茹道。
伍长立即明白过来“哦”了一声,他家大人是想利用李晚茹。于是便又叫了一个人过来,迟月见状站了起来,视线落在唐欲身上,不解地问:“你救她,不怕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他一个南越人,怕被扣上谋逆唐国的帽子吗?
唐欲没有回答,转身上了马。伍长将李晚茹放在了马上,随即也骑上了马,迟月见证无奈只能上马。
***
雪夜里,树林中,零星驻扎着几顶帐篷,帐篷前皆燃着火堆。火堆前围着一圈人,中间是对立的两人。
“拿了你的银票,我自是当没见过你,”短暂的沉默后,“只是我能问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吗?连谋逆罪名都不怕被扣上?”
迟月依然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以至于在安顿好李晚茹之后便主动找上了唐欲。
一个冰冷的音调,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以你二人现在的处境,要杀你,易如反掌。”
皇上流放罪臣之女李晚茹到岭南,不说岭南自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就说这李长风谋逆之罪被皇上昭告了天下,不论真假,总有不明真相的人信。
如此一来牵连之人数不胜数,其中就不乏李长风的对头,派迟月来押送,就没想过她俩会活着到岭南。
既然如此,她是生是死,有无完成任务都不重要,也就无所谓谁杀她了。
迟月却不知怕,语调自若:“既是合作,我总该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吧?”
唐欲的警戒性很强,作为唐国的敌对国,南越宰相之子骨子里对唐国人没什么好感,更不要说唐国官差了。李长风是个例外。
他的眸光愈发寒冷,一字一句压迫性很强,“合作?我可没说过要与你合作这种话。”
迟月蹙着眉呼吸一口,感觉自己被骗了。
“况且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会那么巧地出现在这儿,拦住我的去路?”唐欲又问。
迟月觉得多说多错,所以道:“李郡主已经告知与你,我就不多说了。”
唐欲重复:“李郡主?你叫她李郡主?谋逆先皇,又被新皇下令处死,如此罪臣之女,作为官差,你竟还尊称她为郡主?”他沉默片刻,引诱道,“莫非,你与李晚茹是一路人?”
“那你呢?你不是还与李郡王相识,还托我护好李郡主吗?”
“相识就代表是一路人吗?”
“他邀请你去做客,不是朋友为何要用邀请?”
两人互不相让,四目相对,空气是一根拉紧的弦,随时会断裂。
下过雪之后的树林没有平时夜晚那么恐怖,火光照耀着,兵卫们严阵以待,每个人都很淡定地注视着迟月,因为太过整齐和太过相似的表情,他们在雪夜中有些咄咄逼人。
“矫言善辩!”篝火旁,唐欲一声斥责。
他注视着迟月,右手握上剑柄,眼中惊现寒光,铿锵一声,长剑出鞘,磅礴剑气向迟月袭去。
当头剑气削去了迟月额前的青丝,青丝落地,而站在唐欲面前的迟月连眼都没眨一下。
果然好胆色。
可就是因为出色的胆实唐欲才觉得她方才收那银票有蹊跷——一个有如此胆量的人,怎会轻易收那银票,再回想迟月所言,合作,目的就是为了跟着他。
唐欲的剑依然架在迟月的脖子上,他歪了一下头,问:“你竟不怕?”
迟月道:“死有何惧。”
唐欲却不以为意,迟月如此淡定,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他自答道:“李郡王邀请我是去帮忙,要证据的话,只有天水人和郡王府的人可以作证你才会信了,你们跟着我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天水比京城还远,郡王府的人如今尸骨无存。这个证据她找不起。
唐欲扫了她一眼,迟月脸上出现了一层顾虑,不知是疑心他的身份还是再想怎么编下去。
唐欲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向前迈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若不是为了江……”
冉冉火光映照出帐篷里一个瘦小的轮廓,李晚茹躺在草席上盖着棉被,睁开眼的时候,神志还尚未清醒过来,只听到了帐篷外的一阵人语。
李晚茹偏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出帐篷,他们刚好谈到这里。唐欲余光瞥到了她,视线移到她脸上,迟月也回过了头。
唐欲的视线又落回剑上,眼眸流转,不知在盘算什么,竟收了剑,盯着李晚茹,问:“醒了?身体可好些了?”
李晚茹踏着雪走过来的时候身形不稳,还带着轻咳,头发依旧一团糟,像是鸟窝一样张牙舞爪。两边脸被火光照着被垂坠的碎发遮住,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
她走过来,温声对唐欲道:“多谢大人收留,好了些,但没完全好。”
“你说路上有人追杀你,可是谁要杀你?”
李晚茹转过头,问迟月,“你到底看清楚他是谁了吗?”
“我把他不小心打入了深渊。”迟月淡定道,“这一路上他都追着我们不放,且一直蒙着面纱,根本就看不清是谁。”
离此处不远的确有一深不见底的深渊,唐欲若是要查也可以,只是看他如此急切,定不会浪费时间去深渊底下探寻什么。
如此一来甚是好。李晚茹缓缓扭过头,晕乎乎的感觉愈发清晰起来,她硬撑道:“没能杀成我,家父谋逆牵连之人必定还会再来,我虽是李长风之女,可也不想死在剑下,唐公子彻夜纵马前行,是要去哪儿?如顺路的话可否带我们一程?”
唐欲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你若跟着我走,岂不是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还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听唐欲这意思,是把自己伪装成唐国人了。
迟月却是嗤笑一声,“唐公子方才不是还不怕吗?”
唐欲没搭理她。救她是可怜她,带不带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晚茹却不慌不忙,她深知自己并不会给唐欲带来他所说的麻烦,于是道:“我实在是不想死,待我们有能力自行走的时候,便会立即离开,公子身手了得,还望成全。”
唐欲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开口道:“你就不怕他们再寻过来杀你?”
“那就是命数了。等迟月伤好之后,我们就走。”李晚茹道。
唐欲再次陷入沉默,天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他刚绑了江凌就在荆州遇到了朝廷重犯李晚茹。李晚茹受风寒被人追杀,一人负伤不能行走,如今以此名义要他带一程倒也说得过去。
但迟月如此胆识的人,却在李晚茹晕倒之前接了那银票的目的就是为了跟着他们。
但在此前提下,必须是知道他今晚从这里的路过才能按时拦住他。
而为什么要拦住他——近日他可只做过一件大事,就是绑了江凌。如此重大的消息唐国不会不知道。
他目光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迟月,回想方才在枯林中她施展的飞镖,身手还好,再看回答却是不算聪明,唐欲觉得迟月构不成多大威胁。
看在李郡王的面上,姑且答应李晚茹吧。
而且他也需要李晚茹这支箭,来向唐国表示无惧的态度。
他默然很久很久之后才故意道:“我怕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啊。”
上钩了。李晚茹故作为难道:“这……”
方才唐欲提到了一个字,江。
李晚茹觉得既然唐欲都已经猜到了,戏演得差不多了,再纠缠反而有些多余。
于是她颇作无奈地抬眸,像下定决心被逼无奈地道:“不瞒公子,公子方才所言我都听到了,我的确是为了江大人而来。”
“哦?”唐欲很快猜出了原委,“皇帝需要人手怎会让你来救?你父兄谋逆她还敢用你?莫非,你的命在她手上?”
“是。”
“原来如此。”唐欲眯了一下眼,看向迟月,“她是皇上的人吧,当着她的面你就敢对我说实话亮身份也是胆大,李郡主定是做好了后续打算,那你认为,我会放了江凌吗?”
李晚茹微笑,两手放在身前,温和道:“不会。”
“既然如此,你不怕我不念旧情杀了你们吗?”唐欲问。
“不会,你不会杀我也不会与我合作。”
“那郡主何来的底气?”
“你不想知道复思是怎么死的吗?”李晚茹道。
唐欲的瞳孔里映着李晚茹温婉的笑,深感震惊。
***
李晚茹的风寒渐渐好了,她戴着惟帽骑马而行,跟着唐欲等人一路疾行,过了三日还没出县,到荆州一处馆驿休整补充物资。
这一路颠簸,她是压根没见着江凌的影子。
检查司隶属于皇司,消息不可能有误。江凌到底被唐欲藏在哪儿了?
晌午的阳光尚有些毒辣,馆驿里,唐欲有事先行一步,穿便服的卫兵们各自围桌而坐,喝茶进食侃侃而谈,颇为热闹,无人理会李晚茹。
她面前的小方桌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走了好几天都没食过热食,此时她也真的饿了,拿了筷子搅了搅面就吃了起来。
迟月扫她一眼,默默拿起了筷子。
此处后靠山,前挨水,北风刮过,有些凉意,李晚茹的头发已经束起,一碗面下肚,旁边人谈起了事。
“你说唐大人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吧。”
“出南越都有许久了,什么时候能回国,”顾及到李晚茹和迟月两位唐国人在,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可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唐国新帝登基,指不定怎么祸害老百姓呢,再不回去咱也得跟着遭殃。”
一人呵斥道:“你别说了,当别人是聋子啊听不见,唐大人不是说了吗,等他办完事就回,你就别急了。”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鬼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个范长史,还偏要问我们的罪!真是!”
“谁说不是呢,也是倒霉啊。”那人无奈笑了笑。
李晚茹安静听着,她之前听闻过杨州曾出过一件大事,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那人无奈地笑了,她知道这样的人往往不介意帮助别人,于是喊了一句:“你好。”
那人头也没回,道:“怎么了?”
“范长史可是要问你们毁桥断路之罪吗?”
她话一出周围顷刻之间安静下来,许多人看向她,那人也缓缓抬起了怀疑的眼神。对峙的火焰在馆驿里蔓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但总有人掉链子。
一个看着像是十五岁的少年,连水也不喝了,扭头盯着李晚茹,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极其夸张道:“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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